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paipaitxt.com 本文来自派派小说论坛 :http://www.paipaitxt.com/r4788825_u6227281/ 一 奈奈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七分,东京下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雪。 她没有撑伞,闭上眼睛在翩然而至的雪花中张开双臂,以她从未有过的飞翔的姿势,拥抱着那片冰冷。雪花落到脸上,凉凉的,化成细细的液体,从脸颊两边流下,然后她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可是很快的,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东京街头绚烂的灯光迅速枯萎,死去,那片黑暗便铺天盖地涌来,黑暗中有轻微摩擦的声音,似锁链般,发出陈旧的声音,仿佛是自她身体内蔓延出来,将她紧紧包裹。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她迷路了。 在下着大雪一片黑暗的东京街头,失去了方向。 她裹紧了衣服,很想快点离开,可是刚一迈开脚,忽然又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平日熟悉的城市此刻就像个陌生的网,恐惧轻易的在意识中占领上风,她抱着手坐在路边的椅子上,那触目惊心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入身体,她颤抖着,颤抖着摸出电话,目光在那一行行联系人名单中迅速跳动着,然后就这样凝固了。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喂? 她听见电话那头略微沙哑的低沉声音,就像酝酿很久的红酒一样,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她忽然就哭了,哭得极其小心,生怕他会听见然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拓实,你在哪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的就像这片雪花,马上就要融化了。 我在医院,蕾拉生病了。 忽然来的一阵冷风,带走了她最后的一点温度,她吸吸鼻子,身体就这样冷了下去,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耀武扬威的散发着刺人的光芒,她被那个光芒刺痛了。 拓实,我迷路了。 她看着车水马龙却一片暗淡的城市,轻轻说,她迷路了,她早就迷路了,迷失了方向,迷失了回家的路,她是多么渴望,有人牵着她的手,温柔的对她说,奈奈,我带你回家,你别怕。她想,如果真的有这个人,那么即便下一秒死去,也无所谓吧。 可是,这个人从来不是他,从来不是。 抱歉啊,奈奈,我真的走不开。他的声音在医院空旷的大厅里更显缭绕,如雾气般罩住了她的眼睛,他的声音疲惫夹杂着敷衍的抱歉。 她收紧手指,忽然笑了,笑得绝望,却依旧带着春风般暖人的味道。 她说,呐,拓实,你站在窗口看一看,你看今晚的雪多美啊。 她说,这些雪花沾在脸上就碎了,碎成冰冷的液体,然后整个生命也死了。 她说,它们追求着温暖,在那个过程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她听见自己带着啜泣的声音,用卑微得不可思议的声音乞求 呐,拓实,你来接我,你来接我吧。 来接我吧,就算给我一个梦也好,就算只是带着面具的微笑也好,就算你心里装着的其实是别人也好,求求你,给我,给我一个梦,让我把你幻想成愿意在风雪中带我回家的那个人,请让我做一次梦。 他似乎是准备说什么的,却被一阵不相干的嘈杂打断,然后他那带着焦急的嗓音透过薄薄的听筒传入她的耳朵,他说,蕾拉病得真的很重,我无法离开,柰奈,你听话,打个车快点回家,我也会尽快回去。 他挂断了电话,她那微微张开的唇还来不及吐出下一个字,那片忙音像海洋般将她湮灭,疼痛感迅速抽去,只剩下一片空虚,就像伤口已经溃烂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用他的温柔,他的体贴编制成牢牢的锁链,将她套住。 尽管,她知道那温柔体贴真实的成分究竟是多少。 她哭了,哭得绝望,混杂着冰冷的雪花,轻轻点点,然后她开始咳嗽,用力的咳嗽,她本不愿清醒,她想就这样沉沦下去,溺死在他温暖的谎言中,他会对她微笑,那个微笑是曾经的她无法企望的,他会在夜晚一遍遍吻着她,印下属于自己的记号,他对她说,你是我的,永远也别想离开。伴随着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撕裂般的疼痛,侵入与被侵入的痛苦,还有那小小的满足和欣喜,夜的冰冷在她身上刻下深深的痕迹,她记得他那晚的疯狂,深深的痛苦和爱恋,她同样记得那晚的自己,是那样的幸福,幸福到自以为真的得到了他的爱,他迷离的眸子如夜般深邃,似在看她有似在透过她看谁,然后,她清晰听见,他唤了一声,蕾拉。 谎言,是最美丽的东西,也是最恐怖的毒。 他给了她最美的东西,也给了她最残忍的毒。 她本想一直装作幸福的样子,她一直对自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是爱你的。用这样可笑的方式麻痹自己,但是,他总能这样轻易的将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假象打破,他总是在用谎言把她推上幸福的高峰时再把她用力推下来。 他总是如此的残忍。 她茫然的走在街头,时间距离十二点只差几分钟,圣诞的钟声似乎已经响起,羞涩的少年抱住自己珍爱的少女,小心的落下温柔的吻,他们吻得那样认真,纯洁得就像此刻纷纷落下的雪,她怔怔的看着,迈不开脚,然后忽然失去力气般蹲了下去,遥远的从天国传来的钟声冰冷的响起,她听见圣诞歌开始响遍大街小巷,现在还冷清的大街顿时涌出了很多人,陌生的,像机器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无限的恐惧从体内滋生,她颤抖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死死摁在胸前,天空一片漆黑,像一只深邃的眼睛,窥探着她卑微的祈祷。 雪花轻轻覆盖着她的身体,孩子们欢呼着在雪地上奔走,她试图站起来,却被抽走力量般,无法如愿,她绝望的哭了。 雪地柔软,映衬着浅浅的脚印,吞没了那细碎的声音。 她哭了,像孩子一样,用力啜泣着,嘴唇被牙齿咬得一片惨白。 那双白色休闲鞋在她低垂的头颅前停住,再也没有挪开,然后鞋的主人,慢慢蹲下身。 她觉得有双修长温暖略带薄缄的手轻轻托起她的脸,那双手如此的美丽,白皙晶莹,每一寸比例都是恰倒好处,就像被精心雕刻出来的最完美的工艺品,指甲被整齐的修整过,干净带着张扬的气味。 “奈奈...” 她听见他的叹息,他在为她心痛,在他年轻的脸上,她看见了他的心痛。 呆立片刻后,她忽然被他紧紧抱住,少年的温度清晰传来,融化了这一季的冰冷,她在他怀中就像一朵快要融化的雪花,少年的脸上带着干净的笑容,手指小心的拭去她的泪水,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轻柔,生怕弄痛她似的,然后温暖的粟眸望着失神的她,她感到额上一片温暖,四周的喧嚣已经远离了,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曾经被她狠狠伤害过的少年,像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温柔的吻着她的额头。 然后,更多的酸楚从眸子间呼吁着出来,她张了张嘴,沙哑而哽咽着,伸夫。 二 拓实 他一直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很多年以后,即使成就和名誉已经逐渐成为堡垒,拥有着让平凡人望而止步的宏伟气魄,很即使不断有女人投怀送抱,用火红的唇和灵动的十指撩动着他隐藏在冰山下的心,即使是在黑暗颓废手法着陈腐香味的迷离生活里偶尔展现出少有的热情,他也依旧这样认定着。 他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拜他伴随着度过童年的支离破碎的家庭所赐,他记得父亲发作时是怎样的癫狂,他记得母亲是带着一种怎样绝望的表情死去,很久之后,他依旧会记得那天,天空阴沉,灰色深处似乎隐隐透着某种极度鲜艳的红色,嗜血的颜色,大片大片的人群聚集在肃穆的墓碑前,他们无一例外的穿着黑色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表达自己对逝者的惋惜和追悼。他一直沉默,沉默地用冰冷的眼神抗拒着那一张张虚伪的嘴脸,他身边的女孩一直哭一直哭,抽噎的声音让原本低沉的天空似乎更加压抑,他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握着女孩的手狠狠加大了力量,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你哭什么? 女孩没有因为他的恐吓停止哭泣,双肩抽动的更加厉害,他听见她带着鼻音的声音在耳朵断断续续地响起,因为拓实从来不会哭泣啊,我知道拓实的眼泪都是流在心里,我在为你哭泣啊。 那个为他哭泣的女孩是一个连说话都像唱歌的女孩,是日后trapnest的主唱,是蕾拉。 很多年之后,当这块伤口已经愈合不见痕迹的时候,蕾拉才告诉他,其实那天他哭了,哭得比任何人都要厉害,他不记得自己有哭过,他记得,那天是父亲因酒精中毒入院的一天。 圣诞的钟声在午夜回荡,来自天堂的祝福透过那冰冷黑暗的夜降临人间。 他站在病房的窗户钱,窗外清雪飞扬,柔软得一触即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慢慢的伸出手来。 那些雪花静静降落到他掌心,他有些恍惚,轻轻的触感如羽毛划过心脏,带着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摊开手,有液体沿着手掌向袖子划去,留下淡淡地透明的痕迹。 呐,拓实,你站在窗口看一看,你看今晚的雪多美啊。 这些雪花粘在脸上就碎了,碎成冰冷的液体,然后整个生命也死了。 它们追求着温暖,在那个过程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片刻前女人苍白无力的声音,穿越了大脑皮层,到达了大脑深处。 呐,拓实,你来接我吧,你来接我吧。 她的声音仍然索绕在耳边,若有若无,形同雾气,如其他女人一样的卑微,卑微的祈求他,他甚至可以想象她独自站在没有灯光的东京街头流着眼泪对自己说出这些话的表情。 他和爱上他的那些女人一样,他却感到微弱的心痛。 拓实。低柔的呼唤,如同在唤回他迷失的灵魂,温柔如春风,如这夜晚跳动的柔软的精灵。 他回过头,朝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微微一笑,蕾拉,你醒了? 刚醒。她微笑着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我很好呢,刚一睁开眼睛就听见了上帝的声音,扶我起来吧,我想看看雪。 蕾拉。他皱皱眉,伸手按住她企图坐起来的身躯,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我已经躺了一天了。蕾拉的笑容苍白如纸,接近透明,但那笑容背后,却带着惊人的坚持,拓实,扶我起来。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带着虚弱的味道,他却无法抗拒。 雪啊,真的很美。蕾拉趴在窗口边上,天使般的脸紧紧贴着玻璃,孩子气的感叹,要是能够玩雪就好了。 他站在她身边,不经意地为她营造出让她安心的姿势,他说,等你病好了以后,我们一起去滑雪,就当是乐队的集体活动。 她笑了,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了很久之后,又轻声唤他,呐,拓实,你还是到奈奈小姐身边去吧,圣诞节任何女人都渴望自己的爱人在身边。 他摇摇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还有,蕾拉,你该回去休息了。 不理会她的抗议,他俯身将她抱回床上,拉上被子把她盖的严严实实。 你不用担心啦,莲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我不会一个人的。她笑着安抚他。 那也要等他们来了之后我再走。他皱着眉,淡淡道,蕾拉,你不要多想,好好睡吧。 我睡不着,她翻了个身,仔细看着他,少女的目光单纯如这不染尘世的雪,他没有回避。她慢慢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触他的脸,柔软得就像化在他掌心的那片冰凉,然后他听见她柔柔的声音,是不是只有生变的时候,你才会这样看着我,不在躲闪。 如果是,我情愿一直生病,不要好起来。 他微怔,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明白少女唇边的叹息和眼底的那抹忧伤,他淡淡一笑,不易察觉的拉回她的手,放进被窝里,轻言,我一直看着你,即使你没有生病也一样,所以不要说傻话,要快点好起来。 呐,拓实,其实你是在意奈奈小姐的吧。蕾拉笑笑,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过度有些奇怪,但她确实就是这样问了,问得如此直接,让他在再度怔了怔,然后微笑,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她气鼓鼓的正要抗议,他的手机响了。 圣诞节的夜没有以往的冷寂,街上涌满了人,来来往往,喧嚣不绝,接到莲的电话他就离开了,推门的那一刹那,冷空气吸入肺腑,他猛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面对着嘈杂又陌生的人权,他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恐慌,就像站在母亲葬礼上看到那些戴着面具的脸孔时的恐慌。那时候他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现在同样可以,可是他却无法抑制地想起一个人,那个人肌肤如雪,长发如丝,烟波如海,永远带着可以融化掉所有的笑容,他摸出手机,调出二十分钟以前的电话记录,按下重播键。 嘟—— 等待只有短短几秒,他却觉得如此漫长。 蕾拉说得对,他是在意她的,就因为这个在意,即使不爱,他也不会让她离开。 奈奈,我是拓实,你在哪里,我接你回家。 三 奈奈 伸夫的家,一点也没变。 她站在玄关处,静默的目光轻轻滑过那一张张几乎占据整个墙壁的海报,海报是以黑色和暗红色为主,报中那个名为KORRNY的歌手披散着长发,眼神迷醉,用力波动着吉他,张扬而霸道,那握着吉他时燃烧起的鲜红与伸夫简直一模一样。 橙色的灯光在头顶上方轻轻的晃,她的影子在墙上动摇不定,少年的房间弥漫着干净的气息,似乎每一寸都被人细心擦拭过,她知道,外表看起来粗线条的他,其实是有着轻微的洁癖的,细微的光线轻轻跳动,他煮好咖啡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仍站在原处的人诧异的笑笑,怎么了,奈奈?找不到进屋的路吗? 诶?不,不是的。她摆摆手,踢掉鞋子跟在他身后,真一不在吗? 恩,说是圣诞节是最忙的一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他。他把咖啡放在桌上,在她对面坐下,朝她笑了笑,呐,这可是寺岛伸夫亲手为你调制的咖啡哦,要是被我的歌迷知道,可是会被恨死的哦。 他的笑容在灯光下变得有些模糊,少年的眸子干净如这粉飞的雪,透露着淡淡的骄傲和炫耀,就真的如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般,向别人展示着自己的宝物。 她轻笑出了声,双手捧着咖啡杯,食指在杯面轻轻滑动,是呢,现在伸夫已经有了很多崇拜者了呢。短短的一句话,带着难掩的寂寞,他们与她,终究是不一样的,那群追逐着理想与梦的人,那用站在高处睥睨人群的眼神注视着苦苦挣扎的普通人的人,终究与她..是不一样的。 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清晰的表露出来。 当她正在辛苦筑建幸福城堡的假象时,他们或许已经摸到了天上的星星。 这就是现实。 如此残酷的现实。 她端起咖啡轻啜一口,借着薄薄的雾气掩饰堆积在眼眶的寂寞。温热的液体入口,温度让有些发僵的身体重新找回了热度,伸夫煮的咖啡带着特别的味道,不会过分苦涩,也不会过分甜腻,似乎每一寸比例都是精确到位,就连那缠绕在舌间的若有若无的香味也是如此的诱人。 她记得,少年的唇间时常弥漫着这种咖啡的香味。 就像童话故事中为公主解开诅咒的王子,那双漂亮得叫人嫉妒的修长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小心的擦拭着她脸上的冰凉,然而每次轻轻的接触,都会让他轻微的颤抖。 仿佛她的泪水,是他的万劫不复。 奈奈,我该拿你怎么办。她听见他低低的叹息,如雾气般缭绕在耳边,他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看见你的笑容,我以为只要我放手了你就可以得到这些。他停住手,却没有收回,轻轻颤抖着驻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奈奈,你究竟有多少悲伤,你又带着怎样的枷锁,是什么样的爱筑就了现在的你?奈奈,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会做到对你放手? 她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不敢睁开眼睛,她害怕看见那双干净却弥漫着忧伤的眸子,因为她的忧伤而忧伤的眸子,她回想起他们的那个夜晚,月亮的高度和光辉恰到好处,海岸边温润潮湿的夜风传递着少年同样温润潮湿略带羞涩的话,他的眸子明亮如星辰,温柔如月光,他的笑容羞涩而干净,唇间有咖啡的香味。 她就像他的公主,被他小心的护在手中,从此再无忧愁。 可是,公主和王子,只是童话中的角色,即使真的有,她也不会是他的公主,因为,她不配。 伸夫。她拉下他的手,朝他笑笑,弹吉他给我听吧。 他微愣,明亮的眸子微微黯淡,却仍旧洋溢着让人心痛的温柔,他说好,他说奈奈,这首歌是我专门为你写的,我不会让除你以外的第二个人听到它,他说奈奈,它只为你奏响。 他的笑容忧伤而温暖,柔和得让她的心开始尖锐的痛,他微微俯首,白皙灵动的十指在琴弦上滑出一连串连贯暧昧而略微模糊的声音,她原本以为,他作的曲子不是POP就是摇滚,而那一刹,她却愣住,从他指尖流出的音符,是那样的安静,就像夜晚的天空,弥漫着雾气和湿润,安静得让人心碎,少年的嘴角挂着温柔的笑,他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和谐,他不再是BLACK STONES的另无数人疯狂的吉他手,他是被她狠狠伤害,却仍旧对她温柔的笑,只为她弹奏出拨动灵魂的乐曲的寺岛伸夫。 寺岛伸夫—— 奈奈,这首歌是我专门为你写的,我不会让除你以外的第二个人听到她。 它只为你奏响。 拜托,拜托——别这样对我,伸夫,求求你,别这样对我。 她紧紧捂住唇,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那个安静拨动着琴弦的少年,很久很久之后,他的手停在最后一个音符,抬头对泪流满面的她笑笑,说,奈奈,你知道我叫这首歌什么吗? 我啊,叫它白夜。 白天的夜晚是注定不存在的,可是它却依旧渴望着,渴望着自己的存在。他走到她面前,这次,他没有为她擦拭泪水,而是微笑的看着她,奈奈,你爱过我的,对吗? 他用的是爱过,而不是爱。 在某一个时间段,你是爱我的,胜过拓实,胜过一切人,我能感受得到,你狡辩也没用。 我爱过你,我真的爱过你。她闭着眼睛,低着头沙哑的哽咽着,但是伸夫,我不会放任自己继续爱你,因为我不想让你陪我下地狱。她现在的那份爱,正逐渐毁灭着她自己,所以伸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傻瓜。他喃喃,俯身在她耳边轻言,我只是想告诉你,累了的话,随时可以回来,我永远都在等你。 她张张嘴,手机打断了她接下来准备说的话,幼稚的音乐在他们中间回响,他离开她,抱着吉他坐下,淡淡的轻弄着琴弦,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奈奈,你在哪里,我接你回家。 他的声音低沉而叫人迷醉,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我在朋友家。 呐,拓实,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我—— 那我在平时你常去的那家寿司店门口等你,可以吗? 你把我残忍的推向绝望的深渊,却又总是在我真正绝望的时候,让我看见那不真实的光芒,然后再次不顾一切飞饿扑火的从深渊里攀爬上来,过程是多么痛苦和艰辛,你懂吗?你就是用这么残忍的方法,让我离不开你,让我伤害了一个又一个爱我的人,让我——无法不爱你。 好的,这里离那很近,你就在那等我吧。她挂断电话,转头看着已经停止弹琴的少年。 要走了吗?他说,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不用了,很近的。她摆摆手,有些犹豫的低下头,而且,被拓实看见了,会被误会的。 他怔住,然后温柔的笑笑,替她打开门,那小心一点哦。 恩,她笑着挥挥手,几乎就是在转身的同时,泪水更加汹涌的涌来,伸夫,原谅我的残忍,我只是不想给你美仑美幻的梦,既然无法实现,那就不要做梦了,醒过来究竟有多痛,我知道。 所以,原谅我,原谅我。她站住脚,忽然又回过头,站在雪地中目送她离开的少年依旧没有离开,看见她重新折回来,有些惊讶的问,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她用力摇摇头,认真看着他,伸夫,你忘了我,可以吗? 他微愣,然后笑笑,伸手弹弹她的额头,不可以,但你可以忘记我。直到你愿意想起的那天,我说过,我会永远等你。 你可以忘记我,但我会记住你。 用一生,用一世,用我整个的生命记住你。 因为奈奈,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四.拓实 记忆中他似乎是个怕冷的人。 就像这样的大冷天站在街边上等一个人,似乎还是第一次,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他从来不缺女人,不管走到哪里,替他暖床的对象都会不停更换,那些夜里填补他空虚的温暖,却让他更加空虚,他时常在半夜醒来,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一直安静的坐到天明,有时会喝一点酒,让辛辣的液体麻痹自己抽痛的胃,那种疼痛清晰的告诉他,他还活着。 同时需要借着疼痛来证明自己活着的人。 这一切的习惯在遇到奈奈后终止,奈奈,是和他交往的最久的人,是他的妻,也是让他大冬天站在街道边安静等待的女人, 并不是刻意改变什么,她和其他的女人一样,是平凡对他百依百顺祈求他的爱的人,可是她又和那些沾染着世俗脂粉的人似乎不一样。 具体不一样在哪里,他无法说明。蕾拉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娶奈奈。 他记得当时他说的是,她很温暖。 温暖,是任何害怕寒冷的人所向往的,就连他也不例外,他被她的温暖所吸引,从此迷恋上了瘾,于是,他私自拉她走下天堂,陪他进入地狱。 暗行夜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习惯了灯火之后却被人突然扑灭重归寂寥的黑暗。独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同伴的自己总是妄想用销魂蚀骨的记忆给自己点燃一盏小小灯火的温暖。 他习惯了她的温暖,所以再也不打算放过她。 可是,终究只是习惯而已。 拓实。他听见她喘息的声音,似乎是小跑着过来的,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她的脸,她的睫毛,她的唇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宛若透明,他微笑,熄灭了指尖的香烟,走上前拍掉她身上的雪,手指眷恋的抚上她的脸,奈奈,你刚才跑过来的姿势,让我以为你背后长了对翅膀。 欸?她诧异的看着他,忽然笑了,呐,拓实,你想说我是天使吗? 是啊,你是天使。他的唇忽然吻上她的耳朵,灼热的气息遍布全身,他低沉的声音霸道的占据着她心脏的全部,你是被我诱惑跌入凡间的天使,奈奈,你想回去吗? 回去,回到那个没有爱恋没有痛苦,不知忧愁是何物的地方,那样就不用蝼蚁般的在这个漩涡中挣扎淹没溺死,她摇摇头,伸手抱住他,回去了就没有你了。 雪下得更大,枝桠不堪重负,一对白雪唰的落下,发出微弱的摩擦声。 他低头细细的吻着她。 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吻,他小心的吻着她,男人口中有香烟的味道,迷离而充满着浓郁的的诱惑,舌尖缠绕着说不出的温暖浓密。她紧紧闭着眼睛,生怕这一切都是幻觉,他是那样的温柔,温柔的将她溺死。 长长的深吻结束,他微笑地看着面颊微红的她,奈奈,这种程度就脸红了?真是害羞的可爱啊。 那……那是……她红着脸争辩,却被他接下来的举动怔住。 细长的,银色的项链被他夹在指间,在她眼前晃动,以天使形象为坠子的纯银项链,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它看着那个无与伦比的天使。 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来。 喜欢吗?他低声问,不等她说话就微微俯身替她戴上,虽然有些迟了,但是奈奈,圣诞节快乐。 他看见她眼底晶莹的泪花,他知道,她从来都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可是那一瞬间,他也忽然感到难得的满足,接着他心底忽然想要小小恶作剧一下,他看着两手空空的人,追问着自己的礼物。 他本以为她会尴尬的脸红耳赤,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她竟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礼品盒,双颊微红,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好看,你不能笑哦。 疑惑的接过,打开,是一张纯白的丝巾,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紫色郁金香,他一愣,接着大笑起来。她更加窘迫,踮起脚想要夺回,碍于身高的差距始终不能如愿,他高高举起丝巾,看着脸红的冒气的她,挑挑眉,这就是你的礼物。 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要送什么么。她绞着双手,小声道,拓实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好了。 他扬眉一笑,把丝巾绑在手腕上,送给别人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叫别人还呢,顿了顿,他又问,可是为什么是郁金香呢? 拓实真的不知道吗?她小声问。 知道什么? 她摇摇头,并不解释,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拉住她的手,微笑的说,我没有开车,莲说圣诞节开成实在太没气氛了,所以现在开始,我们只有走回去了。 她笑,好。 脚步深深浅浅,掌中的手真实而温暖,他漆黑的眸子淡淡看着前面,感受身后人的呼唤。 他不爱她,但是他不能没有她。 手腕上的丝巾飞扬,,那大片郁金香模糊了她的眼。 你真的不知道吗? 紫色郁金香——代表无尽的爱。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我爱你。 五 奈奈 圣诞节那天所降临的雪,就如同神圣而美丽的天使,从略微阴霾的天际幽幽而至,覆盖着整片沉默的大地,它用它的纯白,掩饰住了这片污秽,鸟的翅膀在空气里振动。那是一种喧嚣而凛冽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一种不确定的归宿的流动。   她的目光淡淡的落在那刺眼的白色上,双手抵着窗户,好奇的靠近了头,呼吸在透明的玻璃上笼上了一层白雾,水雾弥漫,外面的景色看起来分外模糊,她伸手擦了擦,然后再靠近,再模糊。 她气恼的撇撇嘴,干脆拉开了窗户,外面的冷空气迅速钻进她的衣袖,她扎扎实实的打了个寒战,却没有立刻关上,反而探出了身子,更加迈力的看着外面。 真的..真的很美啊 就像一个第一次看见雪的孩子,她觉得心里被一种奇异的快乐充斥着, 就想要迫不及待的拥抱这个白色的天使,轻柔的雪羽毛般悬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冷却不失温柔,她笑了,然后猛的从窗台上跳起来,甚至连鞋子都忘记穿,光着脚丫就这样从低矮的窗户翻身跃到了雪地。 肌肤接触是一阵冰凉,凉得刺痛了她的脚,就像无数根银针扎在那里,麻木的带着滴血的绝美,她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咯咯的笑起来,朝着漫天的纯白欢喜的伸出手,她的姿势,是飞翔的姿势,朝着阴霾的天空飞翔的姿势,雪花在她身边飞舞,她在雪地中笑着,跳着,颈项间银色的天使随着她的节奏上下起伏,她兴奋得像个孩子。 奈奈。他的声音像极了大提琴缓慢的旋律,低沉的诱惑中夹杂着某种危险的优雅,混合着缓慢下降的雪,在她听起来,却多了分异样的情绪。 她回过头,他只穿着白色的睡袍,长发懒散而雍惰,如水般的柔顺,他站在门边,漂亮的眸子微敛,呼吸在空气间滑出一片白雾,他就像传说中的神,从似乎遥远得不可思议的地方走到她面前。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呐,拓实,你知道吗?我最最喜欢雪了。她仍旧笑着,弯腰捧起大把的雪,用力朝天空掷去,轻雪飞扬,映衬着她晶莹宛若透明的脸,那阵风就这样扬起那片精灵,站在精灵中央的她闭上眼睛再次举起双手,唇边浮现着从未有过的宁静笑容,被这雪渲染得神圣,她仿佛真的要离开了。 奈奈。 张开的双手臂被人霸道的握住,接着便撞入一个炽热的胸膛,他的呼吸带着不稳定的节奏,紧紧的抱住她,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带着微妙的怒意,回去。 他的指间在颤抖,透露着无言的恐惧,她望着他,眨眨眼睛,却没有动。 他危险的眯起眸子,忽然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目光滑过她冻得通红的脚,眼底的怒气更盛,你若再这样,以后永远不许再出去看雪。 放着暖气的房间里,他霸道的宣言着,僵硬的看着她,她吐吐舌头,撒娇的挽住他,拓实,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那真的很美啊,在家里看根本没感觉嘛。 看着她丝毫不悔改的模样,他正想说什么,然而不知为什么,到嘴的责怪在触及到那双红肿的双脚时忽然化成莫名的叹息。 傻瓜。他用低得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不知道是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然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他单膝跪下,小心的捧起她受伤的脚,温柔的放在掌心,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那样轻,察觉到她的僵硬,他微微抬起头,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她,弄痛你了吗? 她的表情由惊讶转化成微笑,带着泪水的微笑,然后轻轻摇摇头,看他再度低下头。 在她的心里潜伏着一个深渊,扔下巨石也发不出声音。而在这片让她窒息的温暖中,她清晰听见它发出尖锐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指间轻触他的脸颊,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温柔上扬的唇,颤抖得接近卑微的抚摩着。 他停下手,仰头看着她。 短暂的瞬间,漫长的永远。 他的唇如这冬季的雪,轻轻落在她的肌肤上,冰冷温柔,带着寂寞的味道,那让她迷恋的气息所绕在全身,她仿佛看见最美的雪,心底的宁静和喜悦已经超越了以往的所有,他的吻落到了她精致的锁骨上,虔诚的轻吻着那个银色细致的天使。 她忽然哭了,泪水无声的滑落。 奈奈。他微笑的吻干她的泪,等乐队工作结束后,一起去海边吧。 海边? 恩,听人说那里很美。 去了那里的人,都会幸福吗? 这个..倒没听说过。他狭促的笑笑,吻着她白皙的耳垂,灼热的气流通遍全身,他说,但我们可以试试。 他说,我们可以试试。 试着接受幸福。 呐,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求您,将这短暂的一瞬间,拉成永恒吧。 让时间停留在这里,再也再也不要流走。 六 拓实 他一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喜欢雪。蕾拉是,奈奈也是。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艳。他承认,雪是一种美丽的幻化,它能轻易勾勒起人们内心最柔软的一幕,而这样美丽的雪,确是冰冷的,这就是它虽然美仑美幻他却依旧不爱它的原因。 它是冰冷的。 它是一种美丽的幻化,它能轻易勾勒起人们内心最柔软的一幕,而这样美丽的雪,确是冰冷的,这就是它虽然美仑美幻他却依旧不爱它的原因。 它是冰冷的。 奈奈离开的时候,他其实是醒着的,听着她自以为压得很低的脚步声,他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然后微微睁开眼眸,便看见她小心翼翼的娇小身躯,她难道忘了么,他是很容易惊醒的,连那一点点衣服与肌肤细微的摩擦声都足以让他从浅眠中醒来,这是一个习惯。他摸索着拿起床头上的闹钟,看见指针定格在略带搞笑的阿拉伯数字六上面,然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慢慢坐起来。他一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喜欢雪。蕾拉 是,奈奈也是。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艳。他承认,雪是 他绝对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可是仿佛被什么力量所牵引着,他几乎是无意识的走过她走过的路,在严冬中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自己奇怪的行为感到可笑,他这是在做什么?大冬天的不好好睡觉竟然在跟踪自己的妻子?于是在第3次打了个寒战之后他决定回去。 脚步变化方向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又被收了回来,然后调整回原处。 他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雪地上那抹娇小的身影,他忽然觉得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止,天空细雪飘扬,她在雪地上快乐得像个孩子,肌肤被白雪映衬得透明,那集合了世间所有纯洁与美丽的精灵,也不过如此吧。 他握在门把上的手有些颤抖,他从来不知道,她原来是会这样笑的。 奈奈一直给他的印象是,羞涩,贤惠,很传统的女人形象。而这一刻,她赤着脚在雪地上笑得那样开怀,就连那些他原本讨厌的雪,似乎也因为她的笑声,变得格外可爱。她在阴霾的天空下高高举起双手,用指尖用力触碰最高处的雪,然后那个笑容便无比清晰的放大,他的世界在那一刻仿佛陷入了无声,此时此地此刻的一切,悄然间是那样深刻的印在心脏上,以至于很多年之后,一切物事人非沧海桑田之后,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也能深深回想起这一幕,带着最温柔的笑容,向别人说着,一天早上,他在雪地中看见了天使。 他从后面抱住她飞翔般的手臂。 他的天使,他最重要的天使,被他带下天堂从此学会了绝望的天使,她的身影在那一刻有些模糊,模糊得仿佛随时会消失,那一刹那,他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恐惧。 恐惧什么? 恐惧她会消失。 她抬起头,粟色的眸子温柔如月,清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在她眼中,看见自己一片茫然。 就像突然失去了方向,在茫茫雪原上,天使温柔美丽的笑容中,茫然如荼。 这种茫然,一直持续到蕾拉受不了的加大嗓门,拓实!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巨大的分贝突如其来,他如梦出醒般,诧异的看着一脸怒气的少女,问,怎么了? 看到对方明显不满的脸,他破天荒的没有解释,事实上,他知道这种状态很不好,从家里到公司的具体经过,他完全不记得,就连自己是怎样开着那辆FE-4跑车到达这里也完全没有印象,想到这,他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同时为自己还能继续安然无恙坐在这里而不是因为交通事故而躺在医院中庆幸。 他轻咳一声,微笑着道歉,伸手示意她坐下,到底什么事?让你看得这么重要。 人家已经说了三遍了啦,你还好意思问。蕾拉撇了撇嘴,说,拓实,我要去希腊,我要在帕特农神庙唱歌。 哦?他淡淡一笑,蕾拉你喜欢希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可是如果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去啊,不一定.. 不是那个问题啦!她打断他,皱着眉头,我一定要在那里唱歌,我一定要以TRAENPST主唱的身份在那里唱歌! 他看着她倔强的神情,笑容慢慢收敛,他支着头,淡淡道,理由。 没有理由!她站起来,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脸,声音从最初的僵硬慢慢柔软下来,我只是,一直很向往这样而已。 一直很向往,站在众神居住过的宫殿里,为全世界的人唱歌。 她一直很向往。 可是,因为你住院的缘故,我们已经推掉了那边的行程啊。他看了她一眼,说,而且,医生交代了,你不能过度疲劳了。 拓实,拓实。她忽然跑到他身边,双手拉住他的衣角,就如同孩子盼望父母手中的糖果一般,不停的摇晃着,我没事,我一点都不累的啊,拜托,你再去跟主办方说说行不行?拜托了。 蕾拉。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摩着她柔软的长发,眼底带着罕见的温柔,其实,就算你没有站在帕特农神庙,站在任何舞台上的你,都带着足以与女神媲美的光芒。 那是不一样的。她急急道,拓实,求求你,我求你,就这一次,好不好? 似乎是真的急了,少女眼中开始出现点点晶莹,就像破裂的碎片,让他的心蓦然一痛,然后再度叹了口气,手臂微微施力,她的头被温柔的摁进他的胸膛,她怔住。 好吧,就这一次,你要知道你交代的这个工作有多麻烦,我的公主。他微笑,带着调侃的语调继续说,把眼泪擦掉,作为骑士,公主的眼泪是最痛的伤。 她手忙脚乱的抹了抹眼睛,定下神来时,他已经放开了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一长串她看不懂的冗杂的交涉。 看着他夜色般的眸子,她觉得自己绽放了这几天最灿烂的笑容,然后她轻轻哼着小调,在他耳边轻言,呐,为什么骑士不会变成王子? 键盘上的手顿了一下,他侧头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却从他身边走开,拉开门,没有回头的说,山本小姐答应陪我逛街,所以我先走了,拓实,真的很谢谢你。 骑士为什么不会变成王子?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信息,眼睛有些发涩,然后他轻轻垂下头,蕾拉,骑士并不是不会变成王子,而是不能,他不能,不能容许自己心爱的公主受到丝毫亵渎,能配上公主的,只有同样完美的王子。 可是,我不是。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 夜幕取代了白天,他从疲惫中抬起头。原本是因为他们拒绝在先,主办方已经多有不满,而这样又忽然协商同意演出,自然少不了一系列的商讨和麻烦,先是借口预定已经结束拒绝他的要求,然后又是要他们答应降低出场费的百分之二十,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对于TRAENPST来说,金钱并不重要,而能够站在众神位置上的寓意,才是重点,轻易站在人类发源的最顶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即使蕾拉不提这个要求,他也会想办法补回现在推掉的这个公演,因为,如果这个演出成功,得到的绝对不是金钱和利益这个简单,而是在这之后,TRAENPST绝对会迈上一个新的阶梯。 他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他本想就这么直接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她打个电话。 漫长的嘟声后,他的心开始微微不耐烦,正准备挂断时,那边传来柔柔的女声,似乎还在睡觉的样子,他一愣之后,随即反映过来,都是自己的原因吧,今天早上她似乎太累了。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的笑容,他几乎可以想象她穿着小熊睡衣,睡眼惺忪的站在电话面前的样子。 喂?奈奈吗?我是拓实。 恩 你还在睡觉吗? 恩 今晚我会回来吃饭。 恩 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恩 无奈的切断电话,他忽然发觉这通电话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所以当他提着两人份的外卖看着屋里端着方便面的人惊愕的表情时,觉得自己其实是了解她的,就因如此,他才没落到陪她一起吃方便面的地步。 我平时不在家,你都是吃这个?他扬扬眉,看着她手中的泡面。 也不全是啊。她说,惋惜的看着被他倒掉的美味,扮着手指头认真的说,有时会吃拌饭啊,还有拌面也不错.. 以后不准吃这些。他把外卖放在她面前,饿了的话就叫外卖,听到没有? 哦。她埋头用心吃着,低低应。 乐队有个演出,是去希腊。他淡淡道,最快可能明天就会动身。 她的动作凝固了一下,接着抬起头,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他点点头,看着她重新低下头,笑道,怎么,就只和我说这句话吗? 那我还能说什么?她笑了笑,因为刘海的原因,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我能说,拓实,你不要去,就留在我身边,你会答应吗? 他本是一句玩笑话,听到她同样带着玩笑语调的话语时,不由的愣住,她笑着摇摇头,开玩笑的,在外面要小心哦,我会等你回来。 我会等你回来,一直一直等下去,因为拓实,我无法和你一起飞翔,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累了的时候等你回来,如此而已。 握着勺子的手微微缩紧,她的笑容温柔而明亮,却难掩寂寞。 七.奈奈 拓实走后,从圣诞一直蔓延至今的大雪忽然停止,像只那个人带走了这不属于尘世的美丽,天空的阴霾渐渐散去,偶尔有几丝剔透明亮的光线从间隙间折射出来,倒映着雪地如同圣洁的光辉,有时,她睁着眼睛看着外面的银白,会出现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般,那片纯白安静而纯洁,在她心中却似跳耀的火焰般,看到眼睛发涩,大脑发胀,却仍然挡不住她渴望看雪的冲动。 她走在松软的雪地上,遗憾的想今天大概不会下雪了吧。她理了理被冷风吹乱的长发,指尖轻触耳鬓,却忽然停止。 身侧毫不掩饰的话音透过指尖的缝隙清晰入耳。 哇!听说TRAENPST的下一张专集会是希腊风呢!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直觉得蕾拉很符合那边的风格呢!像女神一样。 就是啊,我很看好蕾拉和拓实呢~在那么浪漫的国家,可以慢慢培养出感情吧。 什么啊,人家拓实已经结婚了好不好。 那有什么关系!蕾拉的魅力不是别的女人能比的... 声音渐行渐远,她没有回头,手臂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在了半空中,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般,手指慢慢的,慢慢的顺着发丝滑落。 对于她的突然造访,淳子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倚着门框挑眉看着雪地中笑得灿烂的人,幽幽道,怎么?原来还没忘记我吗? 语气淡然却明显表示了她的不满。 淳子真是的,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她笑了,张手抱住这位好友,你可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啊。 少来了,每次都是这招。淳子嘟囔了一句,忽然又顿住,诧异的看着她,奈奈,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恩?她微微一愣,掌心使劲搓揉着脸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因为是冬天啊,本来就冷嘛。 淳子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里面走,冷还不进来?感冒了怎么办? 她轻应了一声,忙跟了过去。 淳子的屋子总是收拾得一丝不苟,不管是何时造访都是这个样子,井然有序没有丝毫灰尘,相比之下,她自己都会觉得惭愧。 别看了,会伤你自尊的。淳子放下咖啡,朝四处张望的她笑笑。 什..什么嘛!我又不是在看这个。她涨红了脸,大声道,我是在看京助怎么不在呢? 他啊,忙办美展的事去了。看着好友明显底气不足的表情,淳子没有戳穿,在她前面坐下,这个星期六我们要办一场美展,奈奈到时候也一起来吧,反正拓实也不在。 哦,好啊。她点点头,目光落在淳子身后罩着白布的画板上,问,这个就是打算展览用的吗? 恩,是啊,不过还没完工。淳子走过去,将白布拿开,那样鲜明的色彩对比,让她不禁愣了一下,她知道淳子向来喜欢抽象画,她的画册里十有八九都是毕加索的作品集,而这张觉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张都要不同。黑色覆盖在黯淡的蓝色上,那一笔笔随意勾勒上的痕迹如同一只刻刀,同样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刻在观者的心脏上,那样绝望阴郁却蔓延着希望的矛盾气息,就像盛开在地狱的彼岸花,妖娆充满诱惑的味道。 怎样?这张画?淳子问 很好的感觉。她指着画问,可是淳子,这不是你以前的画风。 京助也是这么说。淳子抚摩着画纸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天心里忽然被这种情绪涨满,就像要爆炸般,我只是拿起笔将内心写实出来而已。 可是..她微微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底色应该用深红色比较好,还有覆盖在底色上的蓝色,从这里到这里,由重到轻,给人从沉重到飘渺的感觉应该更能造成视觉冲击力。她抬头看着淳子惊讶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讨人厌的话,连忙住口,对不起淳子,我只是这样想的而已。 不,淳子愕然摇摇头,看着她,奈奈,你多久没画画了? 很久了吧,毕业之前就不画了。她笑笑,那个有些模糊的自己为了同样模糊懵懂的青涩爱恋拿起画笔,勾勒蜿蜒,线条明明暗暗,曾几何时,那样单纯握着画笔的自己已经远离,消失不见了。 那,你试试看吧。淳子忽然说 诶? 我说,让你试试看。她走到杂务栏边,寻找着什么,头也不回的说,你回去用心画一张给我,记住,一定要用心,啊,找到了。 她惊愕的看着淳子把手中的颜料盒画笔4开白纸以及其他作画必备的工具塞到她手中,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画画可以缓解心中的寂寞。淳子看着她,那双眸子轻易点破她的病因,她抱紧画板,抿着唇久久的不发一语,直到淳子温暖的手轻轻揉乱她的头发,她才如梦出醒般的抬头,对上她温暖如太阳的笑容,你可以的,奈奈。 白金的家很大,很漂亮,很温馨,而她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沙发上,却觉得寒冷,下意识的缩紧了四肢。 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像是个梦,从一个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落拓打工仔住进普通人望而观止的白金,从一个平凡普通只是一心一意想谈次恋爱的女孩到被无数人羡慕无数人嫉妒的拓妻,她梦到的一切竟然都实现了,来的那样突然,很多个夜晚,她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她张眼看着豪华的房子,会有种这是梦的冲动。 梦醒了,一切就会回归原处。 她起身,赤脚走在冰凉的地板,储藏间里有拓实常喝的烈酒,她拿出杯子,为自己倒了一点,暗红的液体像极了血液,她轻轻摇晃,那让人沉醉的颜色同样的晃动蛊惑着人心,还未入口,就闻到了那刺鼻的酒香。 她浅尝一口,然后遏止不住的大声咳嗽,咳嗽声回荡在偌大的房屋内,然后,她慢慢停止,再次喝了一口,于是便开始咳嗽,她不确定这算不算自虐,只是当杯中的暗红消失殆尽时,她的胃已经痛到麻木。 她摸索着手机,微微犹豫之后,还是按下了那串铭记于心的号码。 巨大的忙音铺天盖地的涌来,像巨浪般要将她吞灭,她脸色苍白的放下电话,双手用力握住自己的肩膀,很久之后,她慢慢的舒了口气,目光不经意落到放在窗前的画架上,不由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走向那个安静的角落,内心的不安彷徨以及种种,竟然都瞬间平静了下来,就像重新找到了那份宁静,她握起画笔,单调的黑色在白纸上细细勾画,线条柔软流畅,她的嘴角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容,在没有灯光的夜晚,月亮的光辉轻轻洒在她的笔尖,颤抖跳跃,以及带着思念的味道。 第二天把画交给淳子时,她终于看见那位见惯风云事事,作风强硬的好友惊讶到呆掉的表情,不由暗自好笑。 奈..奈奈,这..这画是你的..?不,这是你画的吗?淳子觉得自己有些词不达意,颤抖着问。 是我画的呢。她接过画,小心的抚平,微笑道,昨天花了一晚上时间呢。她抬头看着淳子变化不定的脸色,问,怎么了? 淳子没有理会她,只是沉思了一会,接着毅然拉起她的手,只说了一个字,走。 一路上淳子都没有再说什么,她几乎是被她拖着走的,看她这个架势,说是绑票也不为过吧。她笑了笑,也没有问什么,默默跟着她。 奈奈。淳子忽然停住脚,回头看着她,你的理想是什么? 诶?理想?她惊愕,不明白淳子为什么问起这个,不过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她破天荒的开始思考起那所谓的理想。 每个人都会有的东西吧,可是就是这样东西,却将她难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就想要一辈子围着那个男人转吗?你真的就只是这样想的吗?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淳子的声音像某种古老的咒语,在她脑海中徘徊着,她微愣,抿着唇仍旧不语。淳子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头,奈奈,不要怪我多事,只是这样的你,我看了很心疼。 她诧异的抬起头,淳子已经先一步转过身,顺着淳子的目光,她看见她们正站在PESTOR公司的大门前。 饶是从来不过问时世的她也知道PESTOR如今在世界画廊上的意义,就像站在帕特农神庙上的TRAENPST,PESTOR所在的高度,绝对足以俯视任何画界同行,他们出版的任何一本画册,摄影,甚至成个体的单作,只要一发行,绝对会引起一股波涛,据说发行量是其他画室的100倍,无疑,能进到这里,是任何画家的梦想。 可是,淳子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茫然的想,忽然瞥了眼手中的画,不由倒吸了口冷起,难道她想.. KNNOR,你在吗?没有容她细想,淳子在一扇木制大门前停下,敲门问,我是淳子。 既然是淳子小姐,我怎么可能不在呢?门那边的男声带着爽朗的笑意,进来吧。 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KNNOR的情景。 她本以为作为PESTOR公司的最高行政主编,应该是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事实上,当她看见那个笑容时,就已经呆了。 啊拉,这位就是你常和我提起的小松小姐吧?他微笑的时候狭长的凤眼会微微上扬,薄唇挂着暧昧不明的笑容,真是幸会了,请坐。 他的笑容带着邪气。 她傻傻的在他面前坐下,看着淳子将自己的画拿到他面前,绞在衣襟上的手不由沁出丝丝冷汗。 阳光下,KNNOR微眯着眼睛,沉默的看着手中的画,那是张线条极其简单的画,整个画面干净而透露着微微的忧郁,跪在雪地中的赤脚天使静静期待着远方,期待着远方的爱人,天使的眼睛没有上色,只是中央用彩纸淡淡渲染了一下,于是那空空的眼便充满了微弱的希望,大雪覆盖了一身,天使残损的翅膀在雪中若隐若现,而那最痛的伤,却无法撼动她半分,仍旧静静的,静静的等待着。 等待着--她的爱人。 真是奇怪。他放下画,唇角上扬,看到这幅画竟然觉得内心的一处给人以强烈的共鸣。他看着默不做声的女子,揉了揉凌乱的黑发,笑道,小松小姐,我很可怕吗?从刚才到现在,你就没有看过我。 诶?她一愣,慌忙摆手,怎么会呢,我只是有些紧张而已。 喂,到底怎么样嘛,你就说重点吧。淳子皱眉道 恩,这可不好说。KNNOR重新握进软软的靠背,食指落在高挺的鼻梁上,轻轻点着,如果说是技巧的画,小松小姐还没有达到PESTOR的要求。 她神色明显一黯,缩紧的手指慢慢展开。 不过,我却非常喜欢小松小姐的画。他的笑容带着邪气,却干净得不像话,因为小松小姐的画很能打动人,能够轻易进入到人的内心,所以,真的很难决定啊。 PESTOR并不是任何画家都能进入的地方,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表格,递给她,所以既然无法决定就参加这次新人比赛吧,如果在场评委能认同你的话,就没有问题了,时间是明天上午,现场作画,加油吧。 喂喂,奈奈,明天真的来得及吗?你昨天一晚都没睡诶。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她咧嘴笑了笑,握着画笔的手仍然轻轻点点,没问题啦,淳子,我觉得现在很好,我很喜欢画画。 喜欢,她喜欢很多东西,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流行的音乐,喜欢年轻帅气的歌手,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 一开始画画,是为了接近自己暗恋的老师,所以并没有把过多的心思放在画上面,而之后,便理所当然的放弃了。 而出乎意料的,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再次握起画笔,而从笔尖渲染出来的色彩,就如一根淡淡的丝线,从心底一直蔓延开来,她倾诉着她所有的寂寞痛苦以及无奈,它是她无声的朋友,听着她喃喃的自语,明白她有多伤,有多痛,正如KNNOR所说,她的画能勾起人们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不是用画笔在作画,她是在用灵魂作画。 最后一抹色彩完成,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起身拉开橱柜,有些愕然的看着里面消失的方便面,随即想起他霸道的神情,有些无奈的笑笑,拿起他放在里面的外卖电话,简单的点完餐后,她再次忍不住笑了。 其实他,是个很细心的人吧。 这样想着,竟然下意识的拨通了他的电话,她原本觉得,等待是件很漫长的事,可是不知何时起,这个感知慢慢改变,当她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眸温柔等待着他的声音时,忽然感到幸福。 是的,他带给她的幸福。 喂?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并不觉得陌生,最初的颤抖消失,她的笑意抵达了眼睛。 拓实吗?最近好吗? 老样子,你呢? 恩,还好,工作很辛苦吧?她听见他那边的嘈杂声,夹杂着海浪的声音,你在海边? 恩,在爱琴海拍宣传照。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张张嘴,清晰听见电话那头那个天籁般的声音朝他喊,拓实!快来玩啊! 喉咙里的话瞬间被咽了下去,然后她笑笑,那你注意身体哦,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电话。 在海边吗? 等到乐队的工作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她摇头笑了,笑着笑着,忽然有泪滑落。 POSTOR举办的新人比赛是在提前包下来的人流最多的广场举办,她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在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时,不由得目瞪口呆,她知道PSETOR的人气,可从未想过这样夸张,那么多新人参赛,就凭她一个美术的半调子,真的可以胜出吗?说实话,她没那个信心。 别紧张奈奈。淳子用力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可以的! 她微微笑了笑,感到内心的担忧减弱了。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俯视众人的高度,以前的她,总是喜欢仰望高高在上的人,如娜娜,如伸夫,如真一,如拓实。 可是当她真的站在同样高度时,忽然明白,原来即使就这样站着,也是需要勇气的。身边的参赛者已经拿出笔勾画,她呆呆的握住笔,心里一万次告戒自己,不要看下面,下面根本没有人,然而,那颤抖的笔尖却始终无法落下。 POSTOR不是任何画家都能进入的,它要的不仅是高超的画技,丰富的情感,还有绝对的勇气。 小松小姐,别紧张,下面一个人也没有。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男子的笑容带着邪气,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轻声道,加油。 她愣了愣,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点点头。 不再犹豫的,柔软的笔尖在雪白的画纸上忙碌起来,细微的触感流畅舒适,她跪在地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笔下勾勒出来的痕迹,蓝色,一望无际的蓝色,如同最纯粹的宝石,远处有海浪传递过来的声音,从天国而来,带着纯白光环的天使从虚空中轻轻俯下身,站在海边的少女微微仰头,睫毛轻颤。 微润的海风从远处而来,月亮的光辉掩饰不了天使的光芒。 清澈的爱琴还边,他们安静的亲吻。 她微笑的收笔,看着评委相互交流的眼神,默默整理着自己的画笔。 她没有获得第一名,看着淳子遗憾的表情,她倒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对于真正喜欢上画画,也只不过是几天以前,对于这样的人能得第一,她才觉得奇怪呢。 她拍拍淳子,笑道,中午我请客,走吧。 小松小姐,请等一下。身后传来急切的喊声,她转头,看着跟在自己后面胖胖的中年人,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是刚才的评委之一吧。 虽然你没获得第一名,但我们决定录用你。中年人微笑的看着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的年轻女子,因为小松小姐的画能感动我们,不过在画功上还需要努力,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会为小松小姐制订详细的训练计划,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到这边来。 她有那么一时间听不懂他的话,直到淳子大力拍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忙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对上对方带着调侃笑意的眼睛,我就说嘛,像小松小姐这么漂亮的女性,画出来的画一定是同样美丽的。KNNOR微笑着收好合同,伸出手,那么,以后请多指教了,小松奈奈。 今天准备去哪狂欢庆祝呢!?一路上,淳子都止不住兴奋的嚷嚷,呐呐,京助,你不知道,像奈奈这么傻的人竟然这么会画画,而且还进了PESTOR!真的太好了! 淳子。京助无奈的笑笑,奈奈一直很努力的。 对了对了,奈奈,今晚去我那吧,吃火锅,我买了底料。淳子转身跑到落在后面的主角面前,笑容忽然凝固了一下,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小心的问,你怎么了? 她用力摇着头,细细的啜泣从唇间发出,没事,没事,我只是.. 只是太高兴了。 只是太高兴了,她用力抱紧怀中的合同,泪水接二连三的滑落,终于的,她在淳子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拓实..大概也是一样吧,在TRAENPST出第一张专集的时候,也是这样吧..高兴到落泪。 她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那个人为什么那么重视工作的原因。 八.拓实 他觉得自己好象在做一个梦。 梦中他看见他们都还是孩子,在草地上静静看着天空,坐在身边的女孩子忽然凑过身,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她笑得越发灿烂,呐,拓实,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吧。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他困惑的张开眼睛,少女的笑容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在夕阳下被渡成淡淡的红色,他歪着头,不解的看着笑容灿烂的人,然后她忽然大力把他拉起来,笑道,走啊,这么好的天气睡觉多可惜! 习惯了黑暗,忽然被人毫不犹豫的推进阳光,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不适而微微眯起,黑夜般的眸子浮动着微弱的光芒,然后慢慢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蕾拉,这里..刚才不是来过了吗? 那美丽的,圣洁的不沾染杂质的孕育了众神的爱琴海。 刚才是拍宣传照。她在海边坐下,赤着脚丫,朝他回头笑了笑,看海,需要坐下来,静静用心体会。她的声音在风中如一首歌,旋律空灵音调高低起伏,淡淡带着让人向往的魅惑,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脸上的笑容宁静温暖人心,然后喃喃,如果不这样,大概是听不见这个声音吧。 他没有说话,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枕着后脑,仰身躺了下去。 海风潮湿温暖,夕阳下爱琴还那纯粹的蓝色染上了妖艳的暗红,说不出的妖诒,说不出的诱惑。 呐,拓实。她的声音柔柔软软的传来,他眯起眼睛,看着她的轮廓,蕾拉没有回头,她仍旧是抱着膝盖,眸子望着海天相接的那一点,如果你离婚了,我可不可以嫁给你。 他愕然,怔怔看着她。 蕾拉,我不会离婚的。良久,他低声道,就算离婚了,我们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她歪着头,微笑着问。 因为..他的话愕然顿住,因为什么?他不知道,他无法找出理由拒绝她,而就在那一刹那,她忽然凑过头,在他未反应过来时,那片柔软已经轻触了他的唇,他感觉内心的一角狠狠一颤,蕾拉的睫毛很长,轻轻颤抖着,她紧紧闭着眼睛,仅仅是嘴唇间的轻触,如此青涩干净,却生怕是一场梦,很久之后,她才缓缓离开,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笑笑,慢慢坐了起来,我好怕拓实会推开我。 蕾拉,真一才是你应该等待的人,他也坐了起来,淡淡道。 真一...她垂下头,喃喃着这个名字,他淡淡看着远方,轻声道,蕾拉,你是我唯一的最重要的妹妹,你还不满足吗? 可是,可是你爱我,你爱我不是吗?!她忽然拉过他,用力大喊,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明明是爱我的! 他沉默的看着她,俊美的脸如同带上了面具般,然后慢慢的,他拉开她的手,好了蕾拉,回去吧,明天就要公演了,不要感冒了。 拓实..她呆呆看着他,忽然掩头笑了,每次你都能这么神色自若的转移话题,真是佩服呢.. 她就这么微笑着,直到泪水从指间蔓延出来,才忽然感到心脏那里尖锐的痛。 他疲倦的舒了口气,那一瞬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别人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啊,拓实啊,是个很负责的队长呢。 拓实嘛..是个工作狂啊,每次看见他都在工作呢。 好队长,工作狂,似乎就是这两种称呼,但此刻那双夜色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下去,那慑人的光芒慢慢收敛,他忽然想起奈奈的话,她说,拓实,你太累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滑过手腕上的白色丝巾,浓郁的紫色花朵,大片大片鲜艳的燃烧着,似乎要为爱燃尽所有生命,带着炽热的光芒,他舒了口气,慢慢摸出电话,给她打了自从离开后的第一个电话。 嘟—— 他承认他是个自私的人,或许只有伤痕累累到无法负荷的时候才会想起她,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力量,让他固执的认为,只有她才有力量替他医治伤口,别人都不行。 嘟—— 他不是没看见她的泪水,她的寂寞,她内心的极限,而他装作没看见,一次次的加深着她的伤。 嘟—— 而她,却一直微笑着,微笑着在他面前收起泪水,温柔的包容着他所有的一切,是那样的..傻啊。 她的手机没有人接,忙音断断续续传来,他挂断电话,再度把自己摔回床上,疲倦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呦,我们的队长大人竟然有这么颓废的时候。带着调侃的声音在门边响起,男子英俊的脸挂着戏谑的笑容,门没琐,所以我进来了。 有事吗?他仍旧闭着眼睛,问 没什么啦,只是来看看让我们公主哭得那么伤心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他微笑,蕾拉回来一直在哭,不去看看吗? 我累了。他翻过身,轻声说,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这么冷淡。莲耸肩笑笑,站起来,忽然又顿住,队长大人,不要怪我多嘴,像你这样优柔寡断下去,所有人都会被你伤害的。真是的,在八子和蕾拉中间夹着什么也做不了,这样很难看诶... 我能怎样?!他忽然坐起来,按捺不住的吼道,我还能怎样?!你说!换作是你!你要怎么办! 对于他的愤怒似乎既不惊讶也不恼怒,莲微微笑了笑,我?很简单,我会搞清楚自己爱的人究竟是谁,然后绝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嘛,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模糊,在这方面,我和你也差不多吧,就算弄清了自己爱的是谁也一样... 拓实,你不爱八子吧。 他死死看着他,脸色苍白久久不发一语。 既然不爱,就放过她吧,不要用自己的自私毁了她。莲看着远方,幽幽道,你是罪人。 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良久,他把脸埋入双掌间,喃喃,只是,我不能没有她,那样我会崩溃... 生命是幻觉,可是我需要你在. 会过去的,就会过去的.我们的痛苦,我们的悲伤,我们的负罪.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涨,莲,我会下地狱吧。 恩,而且是最末层。莲轻轻一笑,走到门边,又顿了顿,可是,那么不甘寂寞的你,就算下地狱也会让别人陪同,也算幸运吧。 他沉默的坐在床沿边,慢慢躺下去。 夜风依旧那么柔和,海浪声依旧那么动听带着爱情的味道,而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夜,变调了。 九.奈奈 新野的街头上覆满了白色,那种刺得人想要流泪的颜色。 她仰头看着那任何画家梦寐以求的地方,恍惚间有种如梦的感觉,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进入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推门上楼,走到那间装修格调颇为怪异的办公室前,微微顿住,在心底给自己道了声加油,然后笑容满面的推开门。 KNNOR.. 喂!你说!静依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放人家鸽子?! 淳子姐,我说了啦,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有事啦。 少拿这些当幌子,你我还不晓得吗?除了公司就是去蓝调,除了女人你还有什么事? 于是她目瞪口呆的站在门边,一脸茫然的看着淳子怒气冲冲的指着那张笑得无辜的脸,那巨大的分贝让她耳膜轰轰作响。 哦呀,淳子姐,你这样说真让人心寒。KNNOR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可是很敬业很敬业的,不信你问奈奈。他指着她笑道 淳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看着他笑得灿烂的脸,他饶有兴趣的和她对视着,漂亮的眸子带着微微的轻佻笑意,嘴角的笑容暧昧不明,他支着下颌,懒懒道,淳子姐,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会误以为你爱上我了哦。 阿夜。淳子忽然叫出个陌生的名字,你..还没忘记他吗? KNNOR微微怔了一下,仍旧笑道,是啊,怎么可能忘记,他可是PRSTOR的NO1啊,本大爷也说过,我是非常非常非常敬业的,说起来这小子也真嚣张,竟然一走就没了音训,大概平时对他太好了,让他完全无视了我这个上司。他一口气说完,顿了顿,才笑嘻嘻的望着脸色阴霾的人说,我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很短,真的非常短的一瞬间,她看见他眼里闪烁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幽邃带着微弱的光芒,转眼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新堂夜!我再也不管你了!!你就抱着幻想去死吧!不知为何,淳子忽然大吼,然后怒气冲冲的离开,甚至没有同她打招呼,她诧异的看着那个向来坚强的好友转身后蓦然滑落的泪水,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那带着三分懒散三分庸惰,三分轻佻,一分暧昧的声音含这笑意响起,哦呀,像本大爷这样的极品都无法吸引我们奈奈小姐的眼球吗?真让人伤心。 你们怎么了?她走进来,把画放在他桌面,轻声问。 没什么啦,淳子姐让我去相亲,结果那天我有事恰巧没去,他翻阅着她的画册,笑眯眯的说,本大爷的魅力确实可怕,那女孩等了我一天,结果因为感冒被送到医院去了,今天淳子找我理论。 难怪,你也真是过分了。她点点头,忽然又问,可是,淳子不会因为这种事生那么大的气啊,而且,她又怎么会突然要你去相亲呢?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KNNOR撇撇嘴,忽然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怎么..啊!她捂着被敲红的额头,皱眉,你干什么? 你啊,真不知道你画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线条那么凌乱,还有这里,明暗度模糊不清,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处理不好,还不该敲吗?他支着头,语气淡淡,奈奈,说起来你也是我的学生,可别因为你坏了我的名声哦。 对不起。她小声道,接过画认真修改起来,随口问,对了,我听淳子叫了新堂夜? 恩 那“他”是谁啊? 一个朋友。 她抬头看着他,那柔软而黑色刘海遮住了他永远浮动着邪气的眸子,模糊不清,暧昧不明,KNNOR身上一直潜藏着隐隐的忧伤,尽管他怎样用嚣张和桀骜来掩饰,都遮盖不了这个事实,而在那一刹,她却感到那样的心疼,为了他的忧伤。 奈奈,你的每幅画里都有天使。他忽然开口,因为他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表情,不过似乎是微微笑着,你相信天使的存在吗? 是啊。她点头笑笑,我相信。 那你看过天使吗? 诶? 我啊,看过天使。他转过身,笑容退却了邪气和狂妄,干净得接近透明,刹那间让天地恢复宁静,很美很美的天使。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话语喃喃,似在对她说,更像对自己说,如这纷飞而下的雪,带着高傲的落寞,跳着自己的独舞,而他,却在这独舞中慢慢闭上眼睛,轻轻呵了口气,在她恍然怔住的时候,他忽然又张开眼笑了,呐,淳子姐生气的样子很好笑吧。 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明快,像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骄傲的炫耀着,仿佛先前那昙花一现的悲伤只是她的幻觉,他绕着自己的刘海,笑道,我很久没看见她这么生气了。 你啊..她微微苦笑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哦?你想象的是什么?他问 没见面之前,我以为是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文弱青年。她笑道,见了面以后,我又以为你是深藏不露,狂妄桀骜的世外高人。 说得太对了!本大爷就是这样的人,你太了解我了。他惊讶的啧啧感叹,现在呢? 现在啊..她微微顿了一下,手指透过虚空指着他,小屁孩一个。 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凝固,周围十分安静,他忽然放声笑了起来,丫头,你是第二个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 她微笑不语,目光淡淡浮过随意扔在沙发上的音乐周刊,不由顿住,伸手拿了过来。 你喜欢TRAENPST吗?她看着上面醒目的楷体字,淡淡道 恩?还好吧,我喜欢他们的歌。KNNOR笑道 那,你喜欢拓实吗?她问 不是吧,你该我问喜欢蕾拉吗?他怪叫,我对拓实那样冷冰冰的男人才没有兴趣呢。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喜欢蕾拉吗? 喜欢喜欢喜欢啊,似乎就在等她这一句,他回答得格外顺口,我喜欢花喜欢月喜欢雪,尤其最喜欢美人。 呐,拓实..我是说,你怎么看他? 他?我不想讨论他。他微微笑着,笑容中又多了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那家伙是最多情的无情人,你最好不要喜欢他。 最多情的..无情人? 她的心狠狠的被刺痛一把,仍然故作镇定的问,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识他。 哈,因为他和我是一类的人。他把玩着手指,淡淡道,是我最讨厌的一类人。 KNNOR,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已经爱上了呢?她脸色苍白,轻声问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隔着冰冷的空气,他唇边的笑容似乎也被染上神秘的色彩,如语言般的话自那柔软的唇间滑落,那你就是飞蛾扑火。 她轻轻垂下头,柔软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眸子,她理了理手中的画,慢慢放下,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开口,KNNOR,恕我冒昧,你爱过人吗? 那双修长的敲击着桌面的食指微弱的顿了一下,KNNOR笑了笑,有啊,我爱很多很多人,我父母我朋友上到国家元首下到清苦贫民我都爱。 我是说,她看着他,指了指心脏,爱到这儿发痛的人。 他侧了侧头,淡淡笑道,不告诉你。 如果你有爱过,那么你应该会知道了。她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幽幽的叹了口气,对于黑暗中的飞蛾来说,献身于火也是一种幸福。 离开画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泛暗,而那自认为英俊潇洒无比尽业博爱众生的老师在耐着性子坐了半个小时后就以工作的名义开溜,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握过画笔的右手如同被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传来清晰的胀痛。她微微叹了口气,她从未想过,画画竟然是这么辛苦的事。 踏出PESTOR的大门,那刹那的喧嚣赫然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第一次来到凡世,那微妙的,带着迷茫的白雾轻轻浮过粟色的眸子,不过只是短短的一刹,她笑着摇摇头,撑伞走了出去。 奈奈—— 声音恍若梦中,透过粉飞的白雪夹杂着一贯的低柔温和,就连呼唤她名字时一贯上扬的多情的尾音,也同样如初,她就这样怔住,而那颤抖的指尖竟然握不住那柄轻伞。蕾丝状的伞群软软的落到那个人的脚边,他的眸子深如黑夜,那带着绝望色彩的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脸在分飞的雪花中显得有些苍白,单薄而俊美的神祗,笑容温和似梦似真,带着一种名为暧昧的毒,和白雪同样温度的手小心的抚过她的脸,用轻柔的声音堆积着她的梦。 我很想你—— 他微笑的看着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微笑,带着孩子气的茫然和淡淡的欣喜,轻轻伏在她肩上,喃喃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所以我回来看看你。 回来..公演结束了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没有,我明天早上的飞机。他的头仍旧埋在她颈项间,全然不理会周遭异样的眼光,我..在家里等了你很久,你一直没回来,所以我就去问了淳子,她告诉我你现在在PESTOE画画。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她,轻笑着问,奈奈,你有没有想我想到吃不下饭? 那一刹那的泪水疯涌而出,像绝堤的水,疯狂的蔓延,她踮起脚,用力吻着他,拓实拓实,她哭得哽咽,沙哑的在吻中喃喃,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不语,伸手揽住她,那几天的空虚空白和恐惧,瞬间化为乌有,他用尽全力抱住她,那是他在这个浮华肮脏的尘世所能抓住的不多的珍宝,奈奈,你要答应我。他在她耳边喃喃,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绝对不要。 我是个自私的男人,我或许会伤害你,或许会把你推入绝望,但是——他的声音更轻了,轻到就如同雪花落地般,却清晰传到她耳朵,不要离开我。 从爱上他的第一天,她就明白,这份爱有多么沉重,沉重得再也放不下,他一手导演着她的绝望,一手释意着她的希望,她说,拓实,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直到你不需要我那天为止,我只是想陪着你。她爱的如此卑微,卑微得就像那小小的跳着绝舞的飞蛾,那火焰般的爱,几乎要将她焚尽了。 奈奈,你想去海边吗?他问,轻轻理了理她被吹乱的发丝。 现在?她微微惊讶 是,就是现在。他微笑着点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夜晚的大海没有小说中的那般波澜壮阔,反而带着几分宁静,那上面似乎覆了层淡淡的冰,所以看上去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她欣喜的笑了,我从没想过晚上的大海是这样的。 小心—他轻轻扶住她,微笑,你以为是怎样的? 我以为应该遍布海浪的声音,有虾子有螃蟹,你知道吗,以前我经常和姐姐一起在海边捉螃蟹,上次还抓到这么大一只。她夸张的笔画着,笑得无比畅快,没想到这次的大海却这么安静。 傻瓜,因为是冬天啊。他笑,温柔的看着她如星辰般的眸子,冬天的大海只有寂静。 谁说的?她抓着他的手,笑意盈盈,有我在还会寂静吗?只要你不觉得吵就好了。 她的笑容清澈见底,明媚令人不敢直视,他眸中的颜色渐渐加深,继续微笑着听她的喋喋不休,拓实,我告诉你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自己爱的人一起看海,你知道吗?那是好浪漫好浪漫的事,是每个女孩的梦。她笑得差点流出眼泪,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个梦。 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没有爱好没有特长,没有特别的美貌也没有像娜娜那样的梦想,我只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会把它装饰得很美很温馨很可爱,我会和我爱的人幸福的生活,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拓石。 你后悔吗?他轻声到,目光却一直停留到远方的海平线上。 她摇了摇头,轻笑,我后悔没有早点遇见你。 奈奈,我不是个正常的人,只要是我的东西,我就绝不会放手,也不允许背叛的存在。他微笑,淡淡道,爱我是件很辛苦的事。 拓实,你不是不正常,你只是更加寂寞罢了。她淡淡笑着,这种寂寞让你畏惧寒冷,更加渴望着抓住温暖。爱你是很辛苦,可是我愿意。 她说得那般风淡云清,仿佛一切天经地义般,他震惊的看着她,一直以来,这个女子给他的印象就是天真,天真到无知的地步,所以才可以挂着那样灿烂的笑容,而什么时候,她的眼底也开始浮动隐隐的忧伤,她的笑容又是什么时候变得隐忍,甚至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出那番话,他,从未注意过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绝望。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前所未有的大雪,看来我们回不去只好住店了。她站起来,拍拍手,我... 下一秒,忽然而来的天旋地转,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握住,接着被用力拥在怀里,她吃惊的还未来得及出声,表情便这样凝固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觉得很陌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深吸一口气,迷茫的喃喃,不想失去,不仅是对温暖的向往,而是因为你——我不想失去你,这种感觉.. 是喜欢吗? 也许吧,我喜欢你。 那一天,东京遭遇寒流来势汹汹的大雪。 那一天,他对她说,我喜欢你。 那一天,那一夜,那一刻,那个声音,那个表情,那个笑容,贯穿了她的一生,成了永恒的不会退色的烙印,很久很久,一切物事人非的时候,她独自一人面对同样的风景,仍旧会记得那个被拉成永恒的瞬间,仍旧会有泪潸然而下。 她轻轻垂下头,柔软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眸子,她理了理手中的画,慢慢放下,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开口,KNNOR,恕我冒昧,你爱过人吗? 那双修长的敲击着桌面的食指微弱的顿了一下,KNNOR笑了笑,有啊,我爱很多很多人,我父母我朋友上到元首下到贫民我都爱。 我是说,她看着他,指了指心脏,爱到这儿发痛的人。 他侧了侧头,淡淡笑道,不告诉你。 如果你有爱过,那么你应该会知道了。她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幽幽的叹了口气,对于黑暗中的飞蛾来说,献身于火也是一种幸福。 离开画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泛暗,而那自认为英俊潇洒无比尽业博爱众生的老师在耐着性子坐了半个小时后就以工作的名义开溜,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握过画笔的右手如同被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传来清晰的胀痛。她微微叹了口气,她从未想过,画画竟然是这么辛苦的事。 踏出PESTOR的大门,那刹那的喧嚣赫然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第一次来到凡世,那微妙的,带着迷茫的白雾轻轻浮过粟色的眸子,不过只是短短的一刹,她笑着摇摇头,撑伞走了出去。 奈奈—— 声音恍若梦中,透过粉飞的白雪夹杂着一贯的低柔温和,就连呼唤她名字时一贯上扬的多情的尾音,也同样如初,她就这样怔住,而那颤抖的指尖竟然握不住那柄轻伞。蕾丝状的伞群软软的落到那个人的脚边,他的眸子深如黑夜,那带着绝望色彩的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脸在分飞的雪花中显得有些苍白,单薄而俊美的神祗,笑容温和似梦似真,带着一种名为暧昧的毒,和白雪同样温度的手小心的抚过她的脸,用轻柔的声音堆积着她的梦。 我很想你—— 他微笑的看着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微笑,带着孩子气的茫然和淡淡的欣喜,轻轻伏在她肩上,喃喃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所以我回来看看你。 回来..公演结束了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没有,我明天早上的飞机。他的头仍旧埋在她颈项间,全然不理会周遭异样的眼光,我..在家里等了你很久,你一直没回来,所以我就去问了淳子,她告诉我你现在在PESTOE画画。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她,轻笑着问,奈奈,你有没有想我想到吃不下饭? 那一刹那的泪水疯涌而出,像绝堤的水,疯狂的蔓延,她踮起脚,用力吻着他,拓实拓实,她哭得哽咽,沙哑的在吻中喃喃,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不语,伸手揽住她,那几天的空虚空白和恐惧,瞬间化为乌有,他用尽全力抱住她,那是他在这个浮华肮脏的尘世所能抓住的不多的珍宝,奈奈,你要答应我。他在她耳边喃喃,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绝对不要。 我是个自私的男人,我或许会伤害你,或许会把你推入绝望,但是——他的声音更轻了,轻到就如同雪花落地般,却清晰传到她耳朵,不要离开我。 从爱上他的第一天,她就明白,这份爱有多么沉重,沉重得再也放不下,他一手导演着她的绝望,一手释意着她的希望,她说,拓实,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直到你不需要我那天为止,我只是想陪着你。她爱的如此卑微,卑微得就像那小小的跳着绝舞的飞蛾,那火焰般的爱,几乎要将她焚尽了。 奈奈,你想去海边吗?他问,轻轻理了理她被吹乱的发丝。 现在?她微微惊讶 是,就是现在。他微笑着点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夜晚的大海没有小说中的那般波澜壮阔,反而带着几分宁静,那上面似乎覆了层淡淡的冰,所以看上去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她欣喜的笑了,我从没想过晚上的大海是这样的。 小心—他轻轻扶住她,微笑,你以为是怎样的? 我以为应该遍布海浪的声音,有虾子有螃蟹,你知道吗,以前我经常和姐姐一起在海边捉螃蟹,上次还抓到这么大一只。她夸张的笔画着,笑得无比畅快,没想到这次的大海却这么安静。 傻瓜,因为是冬天啊。他笑,温柔的看着她如星辰般的眸子,冬天的大海只有寂静。 谁说的?她抓着他的手,笑意盈盈,有我在还会寂静吗?只要你不觉得吵就好了。 她的笑容清澈见底,明媚令人不敢直视,他眸中的颜色渐渐加深,继续微笑着听她的喋喋不休,拓实,我告诉你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自己爱的人一起看海,你知道吗?那是好浪漫好浪漫的事,是每个女孩的梦。她笑得差点流出眼泪,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个梦。 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没有爱好没有特长,没有特别的美貌也没有像娜娜那样的梦想,我只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会把它装饰得很美很温馨很可爱,我会和我爱的人幸福的生活,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拓石。 你后悔吗?他轻声到,目光却一直停留到远方的海平线上。 她摇了摇头,轻笑,我后悔没有早点遇见你。 奈奈,我不是个正常的人,只要是我的东西,我就绝不会放手,也不允许背叛的存在。他微笑,淡淡道,爱我是件很辛苦的事。 拓实,你不是不正常,你只是更加寂寞罢了。她淡淡笑着,这种寂寞让你畏惧寒冷,更加渴望着抓住温暖。爱你是很辛苦,可是我愿意。 她说得那般风淡云清,仿佛一切天经地义般,他震惊的看着她,一直以来,这个女子给他的印象就是天真,天真到无知的地步,所以才可以挂着那样灿烂的笑容,而什么时候,她的眼底也开始浮动隐隐的忧伤,她的笑容又是什么时候变得隐忍,甚至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出那番话,他,从未注意过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绝望。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前所未有的大雪,看来我们回不去只好住店了。她站起来,拍拍手,我... 下一秒,忽然而来的天旋地转,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握住,接着被用力拥在怀里,她吃惊的还未来得及出声,表情便这样凝固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觉得很陌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深吸一口气,迷茫的喃喃,不想失去,不仅是对温暖的向往,而是因为你——我不想失去你,这种感觉.. 是喜欢吗? 也许吧,我喜欢你。 那一天,东京遭遇寒流来势汹汹的大雪。 那一天,他对她说,我喜欢你。 那一天,那一夜,那一刻,那个声音,那个表情,那个笑容,贯穿了她的一生,成了永恒的不会退色的烙印,很久很久,一切物事人非的时候,她独自一人面对同样的风景,仍旧会记得那个被拉成永恒的瞬间,仍旧会有泪潸然而下。 十KNNOR 东京水杨大道36号,有一家小小的酒吧,名为蓝调。 蓝调的占地面积并不大,顶多只有百余平米,装修上也没有刻意的修饰,只是淡淡的粉刷了一下,随处散发着淡淡而自然的味道。 蓝调的灯光一直处于冷暖色调的交接处,色彩的搭配比例都是经过精心调整而来的,甚至每一分亮度都是被人细心调控的,显得细腻而温情,却不会泛滥,恰到好处的似水柔情,这也是让他这样骄傲挑剔的人第一次对一个地方产生好感的原因。 “十若子小姐真是个能干的女人。”男子微微摇着手中的鸡尾酒,声音含笑带着轻浮的上扬尾音,色彩绚丽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轻轻摇晃,那双漂亮至及的狭长眸子懒懒的半眯着,如同一只狡猾的守在陷阱边等待着猎物的狐狸,华丽庸懒带着诱惑的味道“阿严那小子也真是赚到了,像他那样的木头竟然有个这样聪明能干的妻子,真叫人不平。”明明是懊恼的话,自他低柔的嗓音落出,却成了带笑的调侃,透过淡淡的音乐有些暧昧不明。 “藤原少爷说笑了。”开口说话的女子约莫三十出头,如瀑的长发被随意盘成发鬓,几侣黑发轻垂在颈项两边,她的五官并不是十分出色,反而带着几分瑕疵,若放在人群中,只能算是中上姿色,然而她一说话,那平淡的脸仿佛瞬间生动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露出庸懒抚媚的光芒仿佛世界万千都不过是那流光一线,无比勾人而多情,此刻她微微笑着,淡淡开口“你莫忘了蓝调真正的主人是谁,你这样赞我,是不是等于在赞你自己?” “你不提我还真忘了。”他耸耸肩,轻轻抿了口手中的酒,目光一亮“好酒,新配出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叫毒药。”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眸子间闪着戏谑的光芒“你信吗?” “美女说的话我都信,只要十若子小姐说一句话,我上刀山下油锅都行,何况一杯小小的毒药?”他微笑,双眸更加迷离,柔情一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十若子小姐难道不知道这句话?” “我只是问你信不信,你却扯了一大堆不相干的话。”十若子失笑的摇摇头“难怪阿严会说没人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像本大爷这种人物企是你们这些平凡人能够了解的?”他笑嘻嘻的说,朝四周望了望“怎么,阿严今天没来当你的护花使者?放任这么漂亮的老婆坐在吧台是很危险的,还好有本大爷这种好人在才没有人敢趁人之危。” “我看你才是那个趁人之危的人。”平淡的声音如一汪寂静的死水,没有半点波澜,从藤原是夜身后穿来,随后走进来的男子身材高挑而消瘦,穿着淡灰色的风衣,显得格外清俊“若知道你今天会来,我定不会放十若子一个人在这里。”说着,他在藤原是夜身边坐下,语气淡淡的说。 “哇!严木头,你竟然这么说本大爷。”藤原是夜大叫,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本大爷是好人,是天大好人,是最最好的好人。” “一杯冰咖啡。”他没有理会是夜,对十若子微微一笑,淡淡道。 “不要和这个,对胃不好。”十若子低下头,理了理垂下来的发丝,把事先准备好的温酒放在他面前,那样不经意的举动,在旁人眼里便又是一番风情万种。 阿严愣了愣,随后笑了笑“谢谢。” “酸,好酸呐。”藤原是夜咬着杯子,目光直直看着前方,唇角的笑容暧昧不明,他慢慢起身“在我没被酸死之前,我还是先走吧,本大爷最受不了这种亲亲我我的场面了。” “藤原少爷。”十若子微笑着开口“难得阿严来了,你也别慌着走,再坐会吧。” “我稍后约了人,快来不及了,改天吧。”他难得正经的笑笑“再说了,阿严也会把我当电灯泡的,是不是啊?阿严。” 后者没有理他,继续喝酒,藤原是夜撇撇嘴,骂了声死木头,直到他走出蓝调的大门,阿严才缓缓放下有些僵硬的手,极慢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十若子在他对面坐下,握着和他相同的酒杯,柔声问“似乎有心事。” “恩。”阿严点点头“我去见轩流了。” “伊贺颜少爷?!”她失声惊呼,手剧烈的一抖,酒杯砰然落地,那一声脆响在这间以幽雅闻名的酒吧异常刺耳,她猛然回过神,朝客人歉意的笑了笑,吩咐人来收拾,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整理好情绪,强迫自己镇静的开口“他回来了么?” “恩。”阿严再次点头,抿了口酒,却不再说什么。 “那..那藤原少爷..”十若子很少有这样失态过,不过现在,她确实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流轩没有提他。”阿严看着手中的杯子,清俊的脸上带着少有的疲惫“他和阿夜一样,都不是能被看清的人。” “和..藤原少爷一样?”十若子疑惑的问 “那家伙总是在笑,总是在笑。”他低头掩饰着自己略微失落而担忧的眼神“就连和流轩分手的时候也是笑得与平常一样,过后也没看过他低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声音微微沙哑“你知道吗?我有时真的很希望看到他哭。” 藤原是夜到达画室的时候,他那乖巧的学生已经安静的在里面等了一个半小时,这一个半小时内,她一共画了两张素描五张速写,听到门响的声音,也只是淡淡说了句来啦?,并没有意料中的责备。藤原是夜摸着下巴啧啧赞奇,奈奈,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像你这么温柔的人,简直就是我梦想中的人。他忽然凑近,笑得轻佻而邪恶,不如嫁给我吧? 我并不是对你温柔。奈奈无奈的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拉开他们的距离,只不过觉得对你生气会显得自己很傻。 藤原是夜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你看,连说话都越来越像本大爷,不愧是大爷我的学生。 奈奈把手中的画递给他,问,KNNOR,我什么时候可以学完呢?我是说正式进入PESTOR。 藤原接过画,笑道,怎么,不耐烦了? 不是。奈奈摇摇头,只是想听实话罢了。 实话?他支着头,笑容庸懒,实话就是你还差得远。 听到这话,她多少有些挫败感,甚至有些委屈的感觉。他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画,放在她面前,喏,你什么时候能画到这样,你就出师了。 她疑惑的接过,赫然愣住。 一张好美的画。 画中赤脚站在雪地里的天使一脸宁静和欣慰,漫天的雪将她映衬得晶莹得接近透明,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接近透明的笑容,她是那样真是的存在在这画中,却又好象随时会消失,从她身上清晰散发出来的宁静和略微的冷漠温柔,仿佛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这副画和她第一次参赛时作的大同小异,却更加透着震慑人心的味道,不是只画家的技巧有多高超,那种美是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恍然这画生出了生命般,第一眼只是惊叹,第二眼就是迷恋,第三眼时便会爱上。爱上这画中被虚构的天使。 这幅画有生命。 她怔的说不出话来,良久,先前那些挫败感慢慢平息,她轻声问“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画出这样的画。” “是个好人。”藤原笑嘻嘻的说,用极其罕见的小心和温柔收起那幅画,又加了句“和本大爷一样的好人。” 十一拓实 他一直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有时理智得接近冷酷。 所以当他踏下回日本的飞机,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纯白的雪,赫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雪飘落在身上有冰冷的感觉,却是他这么多天的混沌以来最为清醒的一次,那冷漠中透着温情,像女子柔软的手,轻轻放在他不曾显形的伤口上。 周围空气是冷的,像剑穿过肺腑般的凉,心就这样莫名缺了一块,隐隐作痛。他快步走在空荡的大街,手腕的丝巾在风中扬起绚丽的弧度,大片郁金香灿烂的开着,灼烧着他的肌肤,他的血液,那一刹那间盛开的芳华胜过他所见过的一切。 爱琴海是美的,美得让人晕眩,大片蓝色纯净得刺痛眼睛,那里是容不得半点污秽的存在,海风微湿,带着浅浅的梦和忧伤,蕾拉说过,只有在这里,心才会真正平静下来。 然而,这片梦境却没能留住他这个一直追寻着梦的人。 他回来了,回到了有她的地方。 奈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压抑着的颤抖,她离他并不远,他却觉得,每靠近一步仿佛都在接受洗礼,她震惊的眼中含泪,却依旧浅笑盈盈,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会微笑,仿佛那是她的天,她的所有,她的世界。他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触她温润的脸,她身上散发着爱琴海一样纯净的光芒,隐隐忧伤,隐隐欢愉,包裹着深入骨髓的爱,如这漫天的雪,一同扑向他。 所以,他选择离开希腊回到她身边,回到这个爱他的女人身边。 她的泪灼热,她的吻带着绝望的味道,她哭着重复着我爱你,那一刻,他看见了大片美得逼人的郁金香。 机票原本是订在第二天,却因为大雪的原因而推迟,他无奈的听着莲在话筒那边大吼大叫,指责他的不负责。他只是淡淡的笑,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目光带着些许温度静静看着PESTOR的大门。 或许这是第一次有人会把不负责三个字放在他身上,但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宁静,仿佛就算下一秒是世界末日,他还是会静静等下去。 这是种奇妙的感觉。 算了,看在你是第一次放任自己的份上就原谅你了。发了一通火,莲的语气放缓了许多,乐队这边我会替你解释,你不用担心。顿了顿,他听见对方忽然笑起来的声音,拓实,看到了光吗? 他微微一笑,看着急急走过来的粟发女子,说,看见了。 看见了,光 一直以为自己会永远置身在黑暗中的他,那一刻看见了光。 她朝他兴奋的挥挥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走了两步忽然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他微微摇下窗户,漆黑的眸子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那个叫住她的人笑容飞扬而明媚,薄唇习惯性的上扬成暧昧的弧度,黑眸迷离隐隐透着不易察觉的漠然,说话的时候,他的眸子微微眯着,如狐狸般庸懒华丽。 那是种怎样的存在感。 他淡淡看着那个带着妖魅气息的男子,手指却在无意间分分收紧。 如同镜子般的存在,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清楚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略微一个恍惚,便撞上那人模糊的笑容,挂着暧昧不明的探究,一闪而过,莫名的,心中顿时出现一股烦躁。 拓实。她的声音带笑,俯身坐到他身边,怎么了?脸臭臭的。 他淡淡看了眼窗外已经离去的那个影子,那个人是谁? 那个极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稍微愣了一下,接着笑道,他啊,是我现在的老师,叫KNNOR。 是画画的老师吗?他的双目继续看着前方,淡然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他好象很喜欢你。 诶? 你为什么要学画画?烦躁感逐渐加重,他忽然有种闷得发慌的感觉,就如同有什么东西生生压在胸膛,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那是她面对其他人笑得同样灿烂的素颜。就算不画画,我同样可以让你生活得很好,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冷冷的看着前方,那段轻描淡写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带着说不出的冷漠,她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你就和以前一样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画画?那股怒火被她的沉默激得更加旺盛,他几乎是冷笑着开口,还是说,你开始耐不住寂寞了? 时间被什么东西生生扯住,开始飞快的后退,退回那千千万万个冰冷寂寞的夜。 道旁的风景飞快的后退,沉默一直蔓延,蔓延得他开始有些发慌,才听见她带着雾气的声音在车厢内轻轻响起。 拓实,乐队对你来说,是什么呢?她似乎是在笑,轻轻侧着头,看着窗外,如果让你放弃乐队,你愿意吗? 这和画画不一样。他皱着眉说。 是不一样。她微微舒了口气,或许,我并不是真的爱画画,或许,你说的对,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她微微顿了一下,声音柔和带着淡淡的笑意,回荡着说不出道不名的哀伤,只是寂寞在作祟吧。 一切,都是因为太过寂寞,寂寞到害怕下一秒溺死在那冰冷的没有尽头的夜。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一刹那,他却感到尖锐的疼痛,痛到不知所终,她一直侧脸看着窗外,潮湿的气息顺着风扑到他鼻翼间,带着咸咸的味道,缠绕着他不肯松散。 奈奈..心脏的疼痛继续蔓延,车子在一所餐厅前停下,他望着前面,手指轻微的颤抖着,告诉我,你会因为寂寞而爱上别人吗? 不会。她转过头朝他笑笑,好了,我饿了。 他微微一愣,接着也淡淡笑了笑,抱歉,说好了要请你吃饭的,走吧。 恩。 她走下车,闭了闭眼,眼睛被刺得想要流泪,她微微仰起头,从指逢间看着远方。 天空很蓝,蓝得没有丝毫杂质,再也遮不住藏在下面的伤疤,她跟在他身后,唇间的笑容渐渐枯涩。 如果可以爱上别人,怎么会如此寂寞到现在? 十二.奈奈 她第一次来蓝调几乎是被淳子以绑票的方式架进去的。 拓实搭的下午三点的飞机,那之后的数十秒内就接到淳子炮轰似的咆哮,之后便半晕半醒的打车到了这个享有盛名,地段却极其偏僻的酒吧。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带她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自己再一次莫名其妙的充当了一次炮灰。 淳子..那个..不要喝了。看着面前吧台堆满的空酒瓶,她犹豫的开口,京助呢?要不要打电话给他? 奈奈。淳子带着醉意的声音透露着浓重的不满,食指轻轻点点她的脸,这种时候不要提男人。 淳子。她抓住淳子手中的酒,有些焦虑地道,我们回去吧。 奈奈你真的很扫兴诶!淳子不耐烦的挥开她的手,黯淡的眸子浑浊的看了眼已经空了的杯子,忽然重重放下,十若子!十若子!没有酒了!快给我酒! 淳子…她喃喃,不知所措的看着好友接近异常的举动,淳子很爱喝酒,也很会喝酒,她懂得怎样把持酒精灼烧的热度,她懂得怎样把量知寸,她从来不会醉。 可是如今,她却是醉了,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之前那所有的灼热只是为求这迷醉的一刻。 这不是淳子。 别用酒鬼的语气和我说话,淳子。淡淡的,从吧台后方传出极其轻柔的声音,如风随即消失,身穿黑色礼服的女子轻轻撩开与外界隔绝着的帷幕,缓步踏出,你向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如果真的醉了,我就叫人送你回去。她坐在她们对面,语气调笑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诶?她愣了愣,面前的这个女人秀雅清丽,却带着一丝厌倦世俗的疲倦,那种疲倦丝毫不掩饰的从那双漆黑的眸子中传达出来,至使她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那盛开在彼岸华丽颓废燃烧着生命的曼珠沙花,刻骨的绝美中透着同样深刻的绝望。 十若子。淳子眼神略微迷醉,似完全没有听见十若子的话,咯咯笑了起来,我再也..再也不管那个笨蛋了..我再也不管他了… 藤原少爷吗?十若子轻轻的笑,白皙的手优雅握起酒杯,再各个酒精浓度间穿梭,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淳子忽然重重拍上桌面,惊得她狠狠一颤,我只是见不得他那么笑,真让人讨厌。 少爷一直是这样的。十若子微微一笑,把手中新配好的酒放在她面前,要试试吗?本店的最新款。 呃..抱歉,我不太会喝酒。她笑着摇摇手。 这样啊。十若子也没有勉强,轻轻摇曳着,淡淡道,那么淳子,你想他怎样?哭吗?那是不可能的。 略微沉默了一下,淳子放下酒杯,极慢的舒了口气,阿夜告诉我,流轩回来了。 指间微微一颤,十若子惊愕的愣住,不过很快,那惊愕转化成了淡然而复杂的轻笑,是么,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也是..伊贺颜少爷回来了,他恐怕是第一个知道的吧… 那两个人说的事,她完全不明白,百般无聊的看着鸡尾酒漂亮的颜色,却忽然被淳子骤然加大的声音吓住,奈奈!你不会喜欢藤原是夜吧! 啊? 藤原是夜!就是KNNOR,你会喜欢上他吗? 今天为什么人人都这么纠结我的个人感情呢?她笑笑,觉得淳子有些莫名其妙,淳子,你醉了。 我倒希望自己能够醉。淳子笑笑,小心点,不要喜欢上了那只狐狸。 我爱拓实。 那不代表你不会喜欢上别人。 我不会喜欢KNNOR。她笑,绝对不会。 哦?很少有人这么坚定。十若子轻笑,手轻轻掩住唇,华丽的漆黑眸子闪烁着痈懒迷醉的光芒,小姑娘,你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因为他是最多情的无情人。她笑道,粟眸微敛,我..只是不想因为他的无情受伤,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支撑伤口。 奈良之都九重樱,清香九重花八重。 她看着漫天白色的樱花不自想起这句话。由于公司的集体活动,藤原是夜决定把地点定在“樱花之都”奈良,本以为这个季节是看不到樱花的,可现实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冬天也有樱花吗?她侧过头问随行上来的男子。 本来是没有的,可能是因为奈良特殊的地理位置吧。藤原是夜淡淡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朝她靠近,也有人说,是花妖。 这种话只有你才信吧,笨蛋。身后传来淳子毫不客气的声音,藤原是夜转过身以一种及度受伤的表情看着淳子,食指颤抖的指向淳子,你居然说人见人爱英俊潇洒善良博爱冰雪聪明的藤原少爷是笨蛋?传出去你会被我的崇拜者杀死的! 那样怨天尤人的表情和语气,连她都觉得这个花花大少似乎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淳子习以为常的越过那个孩子似的少爷,拉起还在发愣的她,径直往前走,也不理会跳脚的藤原是夜,淳子你要放任本大爷在这冰天雪地中自生自灭吗?你…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淳子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反倒是她一直频频向后看,忍不住担心道,淳子,KNNOR不会迷路吧? 你还真信他说的话啊。淳子冷笑,整个奈良的旅游业都属于藤原名下,这个樱花林对他来说恐怕比自己家还熟悉,你会在自己家里迷路吗?她一时语塞,赫然想起前不久淳子在蓝调里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在也不理某个人的表情,看来余怒未消啊。 但是,真没想到他会选这里。没有察觉她在想什么,淳子看着那漫天纯白,浮现起一种奇怪的眼神,六年了。似感慨更似叹息,她只觉得淳子拉着她的手慢慢滑了下去,然后轻轻拈起地上的花瓣,喃喃自语,这里还是什么也没变。 呐,淳子,我不明白啊。她蹲在她身边,问,既然KNNOR的家业原本是旅游业,那他为什么还要去POSRER呢? 谁告诉你阿夜家是旅游业?淳子疑惑的看着她。 诶? 傻子,藤原家是拥有雄厚势力的金融业。淳子微笑,可是那个笑容在她看来却分外苦涩,然后她甩甩手,拉着她继续朝前走,别在这愣了,一会阿夜先到又会埋怨一大堆。顿了顿,她又继续解释,南有藤原,北有伊贺颜,奈奈,你不会连这个也没听说过吧? 她不语,她当然听说过,那被喻为传奇大两大世家,以金融业闻名于世,在各个行业都有渗透并首趋龙头,而那个总是浑浑噩噩带着痞子笑容的大少爷竟然是藤原家的公子,她委实有些不敢相信。 KNNOR家原来这么厉害。良久,她才感叹。 你羡慕吗?淳子淡淡笑,那个家是真正的刽子手。 还未等她开口,淳子已经停下来,眸子淡淡的看向静静绽放的樱花,梦呓般的喃喃,花妖,或许真的是花妖在作祟吧。 淳子?她轻轻唤了一声,心底一阵不安。 淳子摇了摇头,朝她展颜一笑,好了,莫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了,你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要趁拓实不在家好好玩一玩才对,他一回来你又要乖乖做家庭主妇了。 她听得脸发红,小声辩解,我哪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知道。淳子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看啊,拓实这辈子是吃定你了。 淳子。她懊恼的跺足,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好友带着夸张笑意的调侃。 一笑一闹间,她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伫立在面前带有日本古风的大宅子,她不由微微惊愕,这宅子住落在樱林尽头,被这花群衬得宁静而温宛,散发着让人舒心的味道,她随淳子朝里面走去,抬头四下观望,再次为这景色感叹。有几栋枝桠几乎垂到地上的樱树。 这棵樱树上盛放的樱花,既不是白色的,也不是粉红色的,而是尖端有著如初雪般的嫩白,花瓣中段则渐渐转为粉红,连结著枝桠的部分,却透著晓雾般的粉紫,美得离奇。 奈奈。淳子招呼着已经走神的她,笑着指指里面,你看,雪樱阁的大当家竟然亲自迎接我们,我们面子不小啊。顺着淳子的方向看去,身着淡灰色风衣的男子静静倚靠在门边,一阵樱花的淡香抚过,更显清俊。此刻他听见淳子的声音,微微回头,看到她们的时候露出极淡的笑容,闲来无事,在这里看看罢了。 这是元良严一,我们都叫他阿严,这是小松奈奈。淳子豪爽的拍拍元良严一的肩膀,我最好的朋友,怎样,阿夜这个学生不错吧?比老师强太多了。 是啊。阿严朝她点点头,继而又转向淳子,阿夜呢?他的同事们都已经到了。话一出口,他又哑然一笑,罢了,他恐怕会晚点到,先进来吧,十若子已经准备好饭菜了。 十若子?她微微一愣,问,是蓝调的老板吗? 蓝调的老板是藤原少爷,我只不过是帮忙而已。一个庸倦含笑的声音响起,身着白衣和服的女子缓步而来,清丽如这绚烂的樱花,美得有些逼人,莫要站着说话,进来吧。 辛苦你了,十若子。淳子道 哪里。十若子回首一笑,素手轻拉开纸门,示意他们进去,多少年没和大家饮酒了,若不是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小松小姐,你是第一次来奈良吗? 她本被十若子清雅的气质吸引得出神,被她骤然一问,有些慌乱的开口,是,是啊。 那你一定要尝尝这花露酒。十若子嫣然一笑,为他们每人都斟上了一杯,这酒不醉人,是专门为配这意境而制,很是爽口。 她小小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却并不浓郁,回味无穷,耐人寻味。 很好喝。她佩服的说,十若子小姐真厉害。 只是行道所需罢了。十若子淡淡一笑,起身,你们先坐,我去看看其他客人。 阿夜这次计划有得十若子累了。目送十若子离开,淳子笑道。 这屋子近来没什么人来,冷清惯了,这样一热闹还真有些不习惯。阿严淡淡道,阿夜恐怕也是怕这里埋上灰尘,所以才这么一折腾吧。 谁说不是呢?那家伙总是不按牌理出牌。淳子握着杯子笑笑,我本以为他会极力避开这里,永远不再提级,没想到反而是他主动来了。 KNNOR..啊,就是藤原,他为什么不来这里?原本不打算插嘴的,可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她还是问了出来,她原本是个比较开朗的人,结交朋友也是她擅长的,但在元良严一面前却不知为何拘谨起来,那个男子给人感觉总是那样谨慎不善颜笑,眉心若有若无的皱起,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些往事而已。阿严淡淡道,小松小姐还是莫问了。 她一时语塞,看着神色自若的人觉得分外委屈,那明显的冷漠好不掩饰散发开来,让她有种误闯禁地的感觉。 奈奈,别在意,阿严就是这样。淳子笑笑,其实也没什么,阿夜在这个林子里邂逅了一个人,从此爱上了他,所以这个林子对阿夜有很重要的意义。 爱上..一个人?她有些恍惚,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事,为什么会不愿提及呢? 只是后来,他们分开了,就在这樱花林。清淡的声音传来,开口的竟然是元良严一。 她一怔,脱口而出,为什么? 一问完,她才懊恼起来,生怕又遭到别人排斥。 可这次阿严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手中的酒,轻声道,为什么?可能是他们..爱得太深了吧。 虽然这次活动是藤原是夜一手策办,不过当事人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 接近傍晚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接到了拓实的电话,说是明天希腊演唱会结束后就会回来,她握着电话听着大洋彼岸的声音,轻轻笑了起来,带着最安心的姿态,仰望着黑夜下方那盛放得绚烂的樱。 所以呢,我们同事现在都在奈良。她笑,呐,拓实,你没见过吧,奈良的樱花真的真的很美哦。 这个时候有樱花。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带着少许惊愕,到是第一次听说。 恩,而且是那种很罕见,很漂亮的那种。她说得开心,有些手舞足蹈的在虚空中比画着。 或许她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仅仅是因为听见他的声音,听见了那最为让人心醉的魅惑,于是便染上了接近执着的满足。 心灵的震撼,只是一瞬间。 爱情的撞击,却是一辈子。 轻轻收了线,那略微低柔的声音如着冰冷的空气渐渐消散,只留她一人笑得分外灿烂。 小松小姐。十若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着身着白色和服的美丽艺妓,嫣然一笑,你好。 十若子淡淡一笑,在廊檐边做下,不进去吗?他们正在拼酒,场面很热闹呢。 抱歉。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大会喝酒。 啊,我倒是把这事忘了。十若子笑笑,伸手示意她过去,既然无法用美酒招待你,就请尝尝着上好的竹叶茶吧。 她走近,才发现十若子身边放了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显然是刚泡好,想来定是她知道她不胜酒力,特意为她准备的,不由心生感动,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谢谢你。 不用客气。十若子淡淡的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却并不显老,反而有种让人舒服的干净和温和,方才我看见你在接电话,所以没打扰你。顿了顿,又笑道,是拓实的电话吗? 诶?稍微错愕之后,她随即一笑,是淳子告诉你的吗? 十若子略微合首,双手捧着茶杯,淡然得接近空寂的眸子在若有若无的热气间模糊不清,只听见她同样模糊的声音轻轻响起,我活了三十余年,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有为爱情痛不欲生的痴汉,有为爱情醉生梦死的傻汉..但是小松小姐,你不一样。 十若子看向她,温和一笑。 你爱的太沉重了。 十若子小姐好象很了解我?她笑着侧了侧头,手指却下意识收紧。 十若子自小便在这雪樱阁,人间情事大多阅半,小松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自第一眼见面就从你眼中看出。十若子笑了笑,轻轻饮了口茶,缓声道,或许有一天,你会因为这过于沉重的感情而毁灭也说不定。 夜的清冷悄然袭来,樱花在那一刻的芬芳染上了这清冷的味道。 十若子觉得这一生恐怕都忘不了,眼前这个女子是带着怎样的表情告诉她这段话。 她说,她并不觉得痛苦什么的,她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她爱的人就在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毁灭不毁灭,她的食指在杯面轻轻摩擦,忽然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已经不在乎了。 那个笑容如此纯粹而洁白,不带丝毫的杂质。饶是那对红尘之事司空见惯的她,也不由愣住。 这个在她眼中只算个孩子的人..背负了那么多,那么重,那么绝望而深刻的感情,却还能露出如此纯净的笑容,执着的去相信着,前进着,她忽然想起曾经有一次,她询问藤原是夜他的学生时,那个桀骜的少爷只是笑了笑,说,像夜,像樱花,更像雪。 如夜般寂寞 如樱花般芳香 如雪般纯澈 ——想来,的确如此。 十若子低下头笑了,眸子却更加温和起来,你说的没错,至少..你爱的人还在身边。忽然,她抬头向她笑道,小松小姐,想听一个这个樱花林子里的爱情故事吗? 十三.十若子 十若子永远不会忘记,七岁那年,那个樱花盛开的季节,第一次见到那两个人的情形。 那时她尚且年幼,跟着新来的领事学习和舞,那个领事是个年过半百的刻板女人,即使对待朝夕相处的她也绝不轻易露出笑容,手中总是握着一把一米长的戒尺,用来纠正她的舞姿。 她的母亲是雪樱阁有名的艺妓,指名的人太多,几乎没有时间照料她,她的童年就跟在那严格古板的老领事身边,记忆中,她只能在小小的狭隘的窗户边看外面的女孩子嬉笑打闹,画着淡淡的妆容,美得像这片樱林。 领事说,不能像野丫头一样没有规矩。 所以她穿着长及脚踝的和服,带着与年纪不同的端庄表情从廊檐边缓步行走,余光,在那片笑声中一闪而过。 她尤自记得那天,因为迟到错过了练舞时间,被领事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命令她在一棵樱花树下罚站。 天色由最初的橙亮渐渐变淡,最后完全暗了下来,雪樱阁永不会熄灭的灯光和笑声渐渐升起,霓光闪烁,星辰遍布天空,她仍旧站着,领事没来,她不敢走。 在那刻板严格的教育下,她已经拥有同龄孩子没有的冷静,可到底还是个孩子,面对越来越黑的环境,内心油然而升起一股恐慌,像是被遗弃了一般,随着时间加剧这种逐渐滋生,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哭了出来。 夜晚冷清的风中,她小小的啜泣声微不可闻。 阿夜,你看,那里有只迷路的小猫。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样绝望的时候插入,轻柔干净的不似这凡间所有,她诧异抬头,这个凄清的后院是不接外客的..然而抬头的那一刻,这个疑问也已冻结。 知道现在,她仍然无法形容当时是怎样的震惊。 震惊到以为这是一场梦。 那个带着温和笑意的男孩子,苍白如那遥不可及的雪,粟发柔顺的贴在脸侧,同样色彩的瞳孔流转似易碎的琉璃,他微笑的时候,眼角泛起温柔的温意,而在这样的笑容之下,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却一片迷离,隐藏着内部最为深刻的东西,那样的人..仿佛可以包容整个天下。 她惊得一动不动,只听见另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随之响起。 伊贺颜流轩!本少爷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偷偷跑出来!医生说了你很容易生病的。男孩子跑到笑得一脸暖意的朋友面前跳脚,本少爷绝对绝对绝对要告诉你妈,让她再也不放你出来。 阿夜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不下三十次了。仿佛丝毫没有畏惧,男孩子笑得甚是温和,再说我也并不是偷偷跑出来啊,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如果要告状的话,你还是帮凶呢。 这句话是在那一笑倾人城的笑容中说出,被唤作阿夜的孩子轻轻咳嗽了一下,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少在本少爷面前耍贫,小孩子就应该听话。说话间,阿夜的余光已经瞥到看得发愣的她,漆黑的眸子亮如星辰,露出狐疑的眼光,看看她,再看看笑容满面的伙伴,呐,流轩,我知道你向来不老实,你这大半夜的冒着冷风走这么远,感情是来约会的? 流轩仍旧是笑,摇摇头说,阿夜你八档剧看多了。 那个眼睛漆黑的孩子忽然笑了,笑得莫名的开心和灿烂,然后轻轻环住流轩的肩,转身朝她笑,我是藤原是夜,这个看似斯文老实其实内在十分腐败的家伙叫伊贺颜流轩,你是谁? 这样的初逢..并不浪漫,被那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少爷搞得多少带上了搞笑的成分,她却觉得,仿佛有一扇门被人打开,露出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是..在原十若子 那时她尚且年幼,再加上长期与外界隔绝,自然不明白被那大大咧咧的男孩子随口说出来的姓氏具有怎样的意义,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很好玩,比如那个领事没有来接她的夜晚,那个少爷从厨房里偷出招待客人的瓜子和小菜,又不知从哪个房间里抱出一大床被子,把它强行披在粟发男孩身上,看到男孩挣扎时又骂道伊贺颜流轩,这次你是跟着本少爷混出来的要是你病倒了你老子和我老子非骂死我不可要是万一两家不和往来发生问题你罪过可就大了。她看见他骂人的时候眼神却异常温柔,而粟发男孩竟然也停止挣扎,乖乖任由他摆布。 她觉得这一切都很新鲜。 时间就这样过去,有了最初的相逢,便有了第二次相遇。 那时她们是很多人住一间房子,领事偶尔离开有事时,女孩子们便偷懒结伴出去找乐子,她原本孤僻不合群,那天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内心隐隐期盼着什么。 果然,走过中院的时候听见一阵细细的笑声,她心中一喜,是他! 悄悄避开众人,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樱花树后面,小心的探头看。 喂喂!流轩!叫你别荡这么高!仍旧是一个笑得淡然,一个跳得厉害,再仔细一看,连她都忍不住吓一跳,那个粟发孩子正在荡秋千,这并不奇怪,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这个游戏,可来回摇摆成了一百八十度,这就吓人了。 那个秋千..她张开口,正想说那个秋千绳索前两天被人不小心磨断后重新接上的可能不稳,事情就发生了。 先前被荡得老高的秋千绳子忽然从中断开,另一根绳子掉着木版的一头,伊贺颜流轩整个身子都悬在了空中,幸好他的手还抓着绳子,所以没有掉下来,可是秋千并没有停止晃动,从接近垂直的角度又向地面晃来。 她惊愕的愣住,连尖叫的忘记了,就愣愣看着那宛若死神的秋千向下荡去,愣愣看着瞳孔漆黑的孩子跑到秋千后面站定,毫不犹豫的张开双手,愣愣的看着伊贺颜流轩稳稳落到他怀中,那快木板重重打到他脚上,然后两人一起滑倒在地,向后移动了很远。然后那个笑容带着几分痞子味的少爷向往常一样揉揉那头软软的粟发,骂道,不是叫你别荡那么高吗?你受伤了本少爷懒得管你。 自始自终他都把他护在怀里,伊贺颜流轩没有一点擦伤。 十四.拓实 最近他常感觉到疲倦。 那种疲倦不是身体上的不适,而是一种近乎精神上的厌倦。 在希腊的演唱会如他所想,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会场的灯光很亮,如同全世界的光辉都聚集在了TRAENPST身上,灿烂得让人不敢直视。 当天的庆功宴上,每个人都异常兴奋,如同他们第一次获得成功那般带着彻夜难眠的激动,而原本最应该高兴和欢娱的他,在看着那张华丽空灵的巨型海报时,睥睨天下的眸子却出现了隐隐的惆怅。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他一直渴求着的,追着着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他却忽然累了,既而产生了不想伸手获取的冲动。 他知道她去了奈良,那个地方他只是听说过,传说居住着花妖的魔境,常年开着清雅的樱,点过一代又一代传奇而致死不逾的爱情,他听见她在那里轻柔而舒畅的笑声,他甚至可以想象她此刻唇边的笑容,无由的,他也轻轻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莫名,却一阵安心。 结束公演准备回国的前一天,他慢慢整理着行李,忽然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带来的白色丝巾不由的愣了愣,对着上面的郁金香恍惚起来。 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她..她如今又怎样了呢? 那个胆小温柔逆来顺受的女人,却如这用生命来释放灿烂的郁金香一般,步步踏入他心底已经禁锢起的门,直到惊觉过来,已经无法分清,那是爱,还是单纯的依恋。 拓实。 门口响起轻轻的呼唤,他回过头,轻轻一笑,蕾拉,东西收拾好了吗? 恩。有些反常的,蕾拉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倚靠在门边,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单纯的注视着他。 怎么了?他走近,问 女子娇嫩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晕,清澈的眸子迷离一片,如同大雾般深幽,她看着他,唇角挂着薄薄的笑意,良久,轻启朱唇,呐,拓实,你开心吗? 她的气息间有浓浓的酒气,他皱皱眉,你喝酒了? 恩。蕾拉仍旧笑着应了声,目光似水停留在把她拉进门的男子,忽然痴痴的笑出了声,拓实,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哦,我唱得很好对不对? 你是最耀眼的女神。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柔和,带着溺宠的味道,你征服了所有人。 我只要征服我爱的人。她明眸轻轻流转,勾勒出少有的风情,他淡淡看着,不说话也不回避,微暗的灯光传递着那份微妙的暧昧,空气间弥漫着女子清雅的香味。 她踮起脚缓缓靠近他。 他没有动,那双夜一般的眸子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可言,只有那一眼便可将人吸入的深渊在无限放大。 她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微微后退一步,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这个,是奈奈小姐送给你的?她的眼睛被那片郁金香灼痛了。 是。他承认,干脆利落的让她找不到任何借口。 你真的..她忽然停下,似乎接下来的话需要很大勇气才能问出口,你真的爱上她了? 他沉默了,微微转身,眼底浮动着复杂的光,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别用这种问题来问他,自从那个曾经温暖的家被所谓的爱情拆得支离破碎时,他便是再也不懂,什么叫爱。 蕾拉愣了,她想过他或许会点头,或许也会否认,但她从未想过,他会以一种及其偏激而固执,带着孩子气严肃的不解和固执的表情说,我不知道。 那一瞬间,她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从眼眶滑落。 哈哈..哈哈..哈…我不知道..好一个我不知道..哈,她笑得喘不过气,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为你倾尽所有,你却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哈 蕾拉?他皱着眉,不明白她忽然的失态是为了什么,你喝醉了。 拓实,你好残忍,你真的好残忍。她笑着指控,你对我好,你包容我,你满足我一切,你让我们止于暧昧,你却从来不让我靠近你! 蕾拉,你怎么了?他淡淡,你醉了。 你..从来不明白爱是什么。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喃喃自语,你是恶魔,你是魔鬼! 蕾拉!他皱着眉头拉住她,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她拼命挣扎着,回去就有莲,有直树,有好多好多人..还有奈奈小姐..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她忽然哭了起来,拼命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是恶魔!你是个恶魔!你为什么要我爱上你!?你为什么不要我!?拓实!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恨你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静静拥着她,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心脏掠过难以承受的疼痛,那种疼痛如此尖锐,以至于他微微晃了晃。 蕾拉。他开口,才发现声音竟然沙哑,我说过,我爱你的。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没有人能代替你的位置,你明白吗? 她在他怀里拼命摇头,爆发出一阵啜泣。 他轻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目光微微恍惚,但是,她..奈奈和你不一样,她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她让我感觉到幸福,我无法放弃她。 你不需要放弃..她沙哑着声音,喃喃,而话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却听见什么东西在碎裂,那是被世人比喻为“神”的人放弃自尊和骄傲,赤裸裸的裂出碎痕的心。 别这样,蕾拉。他笑着松开她,温柔的擦拭着她的眼泪,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她呆呆的凝视着他,忽然疯了般打开他的手,飞快跑了出去,她连鞋子都忘了穿,就这样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屈辱的地方,甚至他的呼喊都没听见,甚至忘了一路上众人诧异的眼光,甚至连何时冲出宾馆也没发觉,她只觉得很冷很冷,像一头受伤的兽,拼命躲避着人群,想要寻找安全的地方将自己隐蔽起来,她看见男孩子冷漠的脸和带着夜色的眸子挥散不去的冰霜,她看见他在那压抑得让人发慌的葬礼上那无声的泪水,她看见了好多好多,许多画面像电影般交替出现,杂乱无章的占据着整个瞳孔,而那最后出现的是一道灼人的亮光,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她听见有人惊呼她的名字,她觉得身体在下沉,沉到没有杂质的童年,那个冷漠的黑发少年朝她微微一笑的那一刻。 她太累了,累得无法张眼,所以没有看见做梦也没有梦到的,那个人惊恐到极点的脸。 他坐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目光漫无目的的凝固在这白得过分的墙上,刚才直树来的时候,发疯似的给了他一拳,直到现在嘴角还微微泛疼。 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苏打水味道,这种隐约却又浓重的气息让他有种想吐的感觉,仿佛回到母亲死的那天,那种被死神追逐的感觉。 真的很不好啊。 他仰起头,从怀中摸出香烟,点燃,还未吸上一口,一只大手已经伸了过来,竟然用掌心握住了已经燃起的烟头。 医院不允许吸烟。英俊的短发男人站在他面前,语气淡淡竟然是从含笑的唇中说出,如果想抽的话,到外面去。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回手,他仰着头,仿佛透过医院吊高的天花板看见了外面茫茫的苍穹,黑色的发遮住了同样色彩的眼睛,只觉得那般的冰冷和寂寞从那个桀骜的男人身上发出。 直树说在附近转转。莲挨着他坐下,目不斜视的笑笑,他说看见你就想揍人,所以眼不见为净。 深夜的医院往来的人很少,清静的有些害怕,他似乎没有听见莲在说什么,也没有去看那扇隔绝了他与她的门,他就一直这样沉默着,沉默着,透过凌乱的发,透过坚实的天花板,甚至透过那厚重而冰冷的夜,他仿佛看见了一些昔日已经被遗忘的时光。 拓实。有人在轻轻叫他,不要以为我在这里和你有说有笑就代表我心里并不生气。 事实上,我是非常非常愤怒,我也同样很想像直树那样狠狠给你一拳。莲淡淡道,拿出打火机点燃先前被他熄灭的烟,放进嘴里,显然忘记了先前是谁义正严词的说医院不许抽烟,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缓缓吐了口气,白色的烟雾混杂这香烟的味道,瞬间使这苏打水的味道淡去很多,烟雾中的男子看这前方,目光深远似一口古井,一直以来,你领导着我们走最正确的路,然后渐渐到达顶端。拓实,我是相信你的,我相信无论你遇到什么事,你都会处理得很好,因为你就是一个这样得男人。他深吸一口烟,慢慢道,所以,你和蕾拉这些年的事,我从没过问过,也从没阻止过,因为我相信你。再次顿了顿,莲的目光落道那泛着微光的烟头上,那烟吸得很快,几乎就要烧道手指,他却浑然不觉,轻轻说,可是这次,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想过,面临选择你竟然如此软弱。莲笑笑,带着些须嘲讽得味道,既舍不得八子,又放不下蕾拉,拓实,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吗?你到底要伤她们多久才罢休?爱上你这样得人真得很不幸。 听到这句话,他微微动了动,嘴角缓慢的扯出个极其微弱的笑容,那双眼睛空洞得仿佛失去了灵魂般,几乎是机械得开口,这句话,很多人对我说过。他的声音很沙哑,却异常轻柔,回荡在这空气间,他想站起来,却怎么也无法移动已经麻木的脚,于是又干脆坐了回去,医生说情况大概已经固定了,明天回日本后能接受更好的治疗应该就没又问题了。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对,现在事凌晨,几个小时之后就能回去了。 回去,又事两难的局面。莲淡淡道,在那之前,你最好决定自己该怎么做,不论是蕾拉还是八子,都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坚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点。 八子.. 他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泛出些微波涛,然后摇摇晃晃站起来,奈奈,奈奈。他喃喃着,几乎是无意识的呼唤着这个名字,慢慢向前走去。 拓实!莲皱着眉头,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走开,不要管我。他挣开他,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那种渴望如此的强烈,强烈到仿佛变成了他的本能,他只觉得现在一切都很乱,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恐怖到让他想要逃,逃到她在的地方,他觉得,只有那里才是真实的。 拓实。莲怔了怔,忽然叹了口气,走上前伸手重重打向他的后项,随后接住重心下滑的人,你的心比你本人更诚实。他吸了口烟,看着已经昏迷的人,淡淡道,可是,我却不能因为你的诚实就让你逃跑,蕾拉还在等你,所以,抱歉了,队长。 十五 奈奈 她捧着茶杯坐在石阶上,透过杯口冒出的幽幽的雾气看向外面朦胧的世界。 奈良向来享有两大盛名,一是樱花之都,二是温泉之乡。无论是前一项还是后一项,都对那些生活在繁忙疲倦周旋于名利金钱的人来说是莫大的吸引。所以在头天闹了通宵之后,大家又马不停蹄的向温泉出发。 所以嘛,我等人少一点以后再去。 她是这样对淳子说的,宁静和喧嚣比起来,她更喜欢前者。 夜幕缓缓降临,墨似的一点点渲染开来,白色的飞雪洋洋洒洒的落下,樱花支头堆满了白色的积雪,一阵风后发出簌簌的声音,她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这片静谧,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她笑得如此安心和淡然,仿佛前些天的烦闷也随着这夜晚的大雪降落消失,被那清冽中的安稳柔和所替代,变得那样宁静。 那个夜晚没有月亮,天空却是隐隐透着微弱的光芒,仿佛那月光是透过薄薄的云折射出来似的。 她忽然站起来,光着脚丫跑回房间,匆匆出来时手中已经抱上一个大大的画板。 她踏着木屐,跑过雪地,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和服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奔跑上下摆动着,如同一只震翅欲飞的轻盈的蝶,她嘴角挂着笑容,苍白的脸颊因为跑动的关系透出淡淡的红晕,她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仿佛有什么力量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的走进那静谧的樱花林,于是看见了他。 他,那个笑容带着邪气,喜欢用暧昧语气调侃别人的少爷,不,她的老师,藤原是夜。 看到藤原是夜的一瞬间,她稍微愣了一下,赫然才想起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出现了,而十若子说不用在意,于是她也没过多询问,此刻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才忽然发现这奈良之所以如此宁静的原因。 她侧头看着他,藤原是夜闭着眼睛躺在雪地上,他只穿了曾单衣,此刻被雪沁得湿润,她光是看着竟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而他却恍然未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那样宁静与柔和,就如这林子本身,散发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在雪的衬托下,他竟是前所未有的苍白,苍白得接近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掉似的,她愣愣站着,忽然涌起一股不安,快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推了推他,KNNOR…? 他没有动静,仿佛陷入了很深的沉睡,呼吸缓慢而均匀。 她皱了皱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眉头皱得更深了。 就在她准备去叫人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一只及冷的手拉住,那样阴柔而冰冷,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她微微一颤,低下头对上那双深渊般的眸子。 一瞬间她想起了拓实。 一瞬间,她又立刻否定了这种联想。 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拓实的冷洌和邪气,那是双死寂般的眸子,就像被折磨,抹杀,再重生无数次所锻造出来的空,仿佛是一潭死水,可以容纳世间的一起,却不会泛起半点涟漪。 别走。他看着她,仿佛又是在透过她看谁,那潭死寂的空忽然轻轻荡漾起来,带着琉璃般的温和和脆弱,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他喃喃着,别走。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他仍旧躺在雪地中,衣服全部被雪水打湿,沾在肌肤上,他握着她的手,在颤抖,很微弱很微弱的颤抖,他的发丝凌乱,那样俊美的脸在凌乱中不见一丝血色。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淳子要再三警告不要爱上他,这个人,本身就是带毒的璎蔌,他用伤口来成就自己的绝美,爱上他,就等于爱上了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下,终于握着他的手坐下,我不走,不过KNNOR,你必须换衣服,你发烧了。她低声道。 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那样的眼神,让她一度以为,他就要哭了。可是,他的眼眶却是干涸的,干涸到没有了一个人应有的情绪。 她感到陌生了。她觉得她认识的笑容带着阳光的少爷,不应该有这样寂灭的眼神。 奈奈。良久,他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视线却仍旧落在那漆黑的苍穹上,为什么… 为什么要怀抱希望? 她怔了怔,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只有那迷离的完美无缺的眼睛闪烁着些须琉璃般的光芒,她张张嘴,赫然不知怎么回答,手指一松,夹在怀中的画板便这样落到了雪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仿佛被这声音唤醒似的,藤原是夜的身体陡然一僵,冰冷的手轻轻垂下,他微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那里面的哀伤和寂灭已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调侃的笑意,好象之前那个人根本不是他,好象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是不是因为太想本大爷了所以才这样大半夜的寻到这里来?藤原是夜懒懒支起身,嘴角轻佻的上扬,低柔的声音似充满无限诱惑,她愣愣看着他,不知怎的,呆呆开口,你发烧了。 不碍事。他淡淡一笑,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也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淳子他们呢? 他们泡温泉去了。她站在他身边,皱皱眉头,KNNOR,你不冷吗? 冷?藤原是夜笑了笑,我像冷的样子吗?别打扰本大爷赏雪, 的确,他虽然全身冰冷,却没有一丝颤抖,不过穿着单衣坐在雪地里赏雪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只有这位少爷才做得出来。 诶?他的目光在雪地上的画板上明显一顿,你要画画? 她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接着看到他心情大好似的开怀大笑,向她伸出右手,拿来。 奈奈,你是不是从来没看见本大爷画画?他笑嘻嘻的问,略微带着些须兴奋,翻开一页崭新的画纸,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好了。 藤原是夜的画很简单。 他几乎不用任何颜料,只是将那让人窒息的黑色稀疏向纸上泼去,柔软的笔尖行云流水,在那纸上渲染开来,他的线条从来都是如此简单,从落笔到提笔,便是一副画卷,而那些平凡的线条,从他手中蔓延出来,仿佛是生出了生命。 好了。他笑道,扬扬手中的画,要看吗? 她惊愕的接过画,为什么这么赶…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像被什么生生打断,而打断她的,是一张画。 一张用黑色勾勒出樱花和黑夜的奇特的画。 一张能轻易走进别人内心的画。 仿佛永世的孤独,永世的寂寥,那屹立的樱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在盼望着什么,满怀期望的飘扬零落,甚至为此染上了夜的凄清,那一刹那,有一股情绪从胸膛缓缓生出,寂寞得想要人流泪。 傻子,不赶怎么行?藤原是夜抱头躺下,这景象只有一刹那,稍纵即逝,错过了就错过了,那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稍纵即逝?她疑惑 恩。他朝她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胸口,在这里。 他的笑容庸懒散漫,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孤傲,她忽然很想问他,问他是否一直一直这样寂寞的活,是否一直一直像被他作出的樱花一样,为了等待而将自己遗忘在这时间之外。 然而,这些话都没能问出来。 只因为那双过分骄傲的眼睛。 从温泉走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从林子里回来后她就再也睡不着,干脆就这样在温泉里呆了几个小时,从回到宿舍到走进温泉,几个小时发生的事似乎像一场梦似的,竟然有些模糊的感觉。 她穿着宽大的浴衣从木质的地板上走过,忽然听到一阵嘈杂。 这声音本来并不大,但在这过分安静的清晨却显得有些刺耳,故不上刺骨的寒冷,她就这样穿着浴衣朝那个方向奔了过去,等她接近时,才发现那精美的屏风前已经挤满了人群,都是带着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侧着身子,用力挤进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愣了。 元良严一倒在地上,清俊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印记,即使是掩着唇,也可以看见有殷红的液体缓缓渗出,然而那从来淡漠的眸子,此刻却如同燃起了熊熊大火,紧紧盯着站在眼前,穿着单薄衣服的黑发男子。 藤原是夜还是面带微笑——仿佛,从头到尾都在欣赏一场和自己无关的闹剧,而衣服下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那个笑容也似乎多了些什么,那样刺眼和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气氛冷到了极点,空气中有暗流狂涌,每个人大气不敢出,能够让POSTER最高执行人愤怒到挥拳的事,至今还没有,何况对方还是他的朋友。 就在这样胶着的状况下,大大咧咧的淳子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奈奈!奈奈!似乎刚醒,所以没注意到这骚动,淳子大叫着从房间跑过来,你手机响了,因为你人不在所以我帮你接了,你猜是谁——诶?怎么了?她像是刚发现这里的异样,诧异的问,不过随即撇到了一边,把手机递给她,说,是本城莲。 莲?她惊愕的接过电话,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八子吗?电话那头果然是那个悠悠的声音,她甚至能想象这个男人背靠着墙抽着烟一脸惬意和无所谓的表情。 最近好吗?短暂的一顿之后,他接着问,有没有想我呢? 莲?她惊讶,真的是你?我很好,你呢?你好吗? 我是很好没错啦。她听见他低促的笑了笑,心莫明楸紧,可是我们队长大人不是很好呢。 拓实?!她的一声按捺不住的惊呼,终于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甚至藤原是夜都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 渐渐的,所有人都看见她的脸色开始苍白,血色褪尽,裹在浴衣下面的身体开始颤抖,然后她慢慢的,慢慢的,伸手掩饰住没有血色的颤抖的唇。 奈奈?淳子不安的看着她。 啪—— 最后那一刻,电话应声而落。 没有人知道他们对话的内容,没有人知道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只看见那个活泼美丽的同事如同疯了般颤抖不已。 我要回去!她说,目光看向藤原是夜,里面已经有了血丝。 可是车子要明天才能来啊,况且这一带除了旅行预定的车辆不准其他车子进入的。有人站出来解释,试图劝说她,小松小姐,不如等到明天… 我要回去!她说,声音嘶哑已经带上了哭腔,忽然挣开淳子上前紧紧拉住藤原是夜的手,不知为何,在这最绝望的时候,她觉得唯一可以依赖的人,竟是他。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求求你帮我!我一定要回去!她喊道,忽然哭了起来,我要回去,立刻!马上!帮帮我,老师!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老师。 他的眼中又闪现了那中迷茫而让她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慢慢伸出手,在惊讶的目光中,将她哭泣的头摁入怀中,她轻轻一颤,只听头顶上方仍然是嬉皮笑脸的声音,既然我的学生这么要求了,像本大爷这样善良的老师,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他的笑容痞子味十足,她却觉得是那样的安心而可靠,她的老师,她的朋友,和她一样寂寞的知己。即使从未做过心灵上的交流,她也知道,他从来都是寂寞的,她也知道,有些人,笑的时候不一定快乐,哭的时候也不一定痛苦。藤原是夜就是这样的人,拓实也是,只是他们从来不哭。 可是你要怎么走?淳子站出来问。 哈哈,有什么事难得住本大爷?他扬扬眉,从怀中摸出一串钥匙,雪樱阁的大当家就算没有得到许可预约,也同样可以开车自由出入,倒是方便得很。 元良严一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清冷如竹的目光滑过他手上的东西,淡淡道,你怎么拿到的? 打架的时候拿到的。藤原是夜毫不避讳的说,竟然带着某种得意和骄傲,像孩子般挑衅的看着他,严木头,这么多年没动手,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原良严一没说话,看着藤原是夜拉着她走出房间,忽然道,就算你等到死,也等不到,他或许根本不爱你。 如果他爱你,回到这片充满回忆的土地,定然不会不见你。 藤原是夜的背影略微顿了顿,忽然懒散的一笑,本大爷说了,这些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与他人无关。 这样骄傲而决绝的话,竟让元良严一微微苦笑起来,十若子也笑了笑,走到他面前,你竟然当着他面说让那个人去死,难怪他会生气到打人。 我也是气话罢了。元良严一摇摇头,看到他那样糟蹋自己身体,实在是忍不住了,你知道阿夜的身体——说到这里,他忽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十若子也没问下去,静静看着元良严一的背影,指甲在掌心烙下一片绯红。 好啦,臭丫头,别哭了。藤原是夜拉着她走得飞快,从这里到东京很近的,很快就到了。 他没问她那通电话,她不说,他就不问,藤原是夜做人的原则就是如此。 你坐后面。藤原是夜掏出车门的钥匙,对她吩咐,把安全带系好。 就在同时,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按到了车门上,藤原是夜一愣,看着元良严一冷漠的脸,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想来方才藤原是夜那一拳是用足了力量,此刻看着好友没有情绪的眸子,这个能言善辩的少爷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严木头… 你这样的身体还敢开车?十条命都不够。元良严一淡淡道,滚到后面去。 她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她脑海中只有莲的那些话。 ——不是拓实出事了,是蕾拉。 ——她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 ——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从此站起来的机会很渺茫。 她的胃一阵翻滚,不知为什么,她听到这个消息竟然如此恐惧,仿佛比她自己失去双脚还要恐惧很多,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会就此失去,这种感觉越演越强烈,痛得她弯下腰,低低啜泣起来。 拓实…莲说那个人受伤了,你最珍惜的那个人受伤了… 你呢?你会怎么做? 从此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再无我插足的机会吗? 拜托..请不要这么残忍… 她低低啜泣着,没有听见藤原是夜悠悠的叹息,如夜般凄清,如雪般绵长. 十六 藤原是夜 他一直在发烧,感冒,咳嗽。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将近两周,有时在漆黑的夜咳醒的时候,望着苍白的天花板,会无端端的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他其实不存在宛若虚幻的错觉。 元良严一把油门踩到了底,四下的景物飞快的后退,身边细微的啜泣声已经减弱,他目光淡然的看着外面,忽然勾勒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呐,严木头,如果时间可以这样后退..你说,该多好…? 元良严一没有听见,奈奈也没有听见,因为车子已经在医院的大门停了下来,尖锐的刹车声淹没了这位少爷的喃喃自语,奈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跳下了车,脚步不稳的朝医院里跑去。他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仿佛想连同那永远不曾消散的疲倦一起揉掉,然后推开车门,回头带着痞子味的笑了笑,严木头,要是十若子知道你这车速,估计今后都不会让你用车了吧。 哦?元良严一伏在方向盘上,苍白的脸浮出微弱的笑意,你会告诉她? 本大爷可是聪明善良博爱多情人见人爱英俊潇洒的藤原少爷。他笑嘻嘻地道,你说我会不会告诉她? 谁理你。元良严一淡淡道,左手发动引畿,我还有事,要先走,你怎么办? 我?他依旧笑,自然是去看我那乖巧漂亮的学生了,本大爷担心她被人欺负。 是么,元良严一微微笑了笑,你对她,倒是多少有些不同。 那当然,虽然不才,她也是本大爷的学生。说罢他挥挥手,笑容灿烂,代我向阿轩问好。 元良严一狠狠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笑得一派阳光的少爷,而下一秒,他却已经转身。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正如十若子所说,他恐怕是第一个知道流轩回来的人。 可是,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和灿烂?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可以一脸固执的说出,爱他,从来都是藤原是夜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不明白啊..我真的不明白…元良严一有些迷茫的看着那个黑发少爷的背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医院里充斥着浓重的苏打水味道,他感到一阵恶心,自从母亲在这种浓郁得让人心慌的气味中死去之后,他就开始对这种味道产生强烈的排斥,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一靠近医院附近就会呕吐,所以每次生病,父亲总是只好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并且是那种常年呆在研究室的身上没有染上药味的高端人才。 而这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早到就连从不失意的他也有些模糊了,从某个时刻开始,他的父亲亲自与他断绝了任何联系,有时会无端端想起那个老人将药端到他床边时慈祥的笑容,在这让人反感的苏打水味道中,竟越发鲜明起来。 因为受不了电梯那让人窒息的拥挤,他扶着楼梯慢慢走上来,每走一步,便觉得那晕眩感加强了一倍,微微一个转拐,他赫然愣住。 他的学生,那个微笑如阳光的漂亮女子,此刻满脸苍白的站在病房前,那双粟色的眸子里渗满的绝望和疼痛如此生烈,让他仿佛也微微痛了起来。 奈奈的手还放在门把上,门被她小小的隙开了条缝,然而她的动作却就此凝固了,仿佛那里面的世界,是她无法踏足,也无法靠近的地方,仿佛里面是让人向往充满无尽温柔与情意的世外桃源,而让她这个身处冰冷寂寥的人,心生了羡慕,心生了绝望,心生了永永远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 他上前站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看见了沉睡的公主,以及公主身边无比痛苦和怜惜的骑士。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拓实,无法否认,即使是同为男子的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很俊美很俊美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同时,也是个很危险的男人。 此刻,这个可以被喻为人中之龙的男人微微低垂着他高傲的头,修长漂亮的手轻轻握住另外一只,一只苍白得过分的手,沉睡的少女在阳光下,泛着柔和而圣洁的光,很纯洁,很美好,仿佛是一个不属于尘世的存在。她的睡容映在他漆黑如夜空的眸子中,变得异常透明,脆弱到一不留神就会消失,他看她的样子,带着深深的懊悔,自责,以及怜惜。 的确,是一幅不应该被奈奈看见的画。他沉吟着,伸手轻轻罩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茫然的回头看他。 略微一个凌乱的转身,那双清澈的眸子中满满的茫然,当疼痛超越到了无法承受的限度时,伤口带来的痛,便会转为麻木。 别看了。他微笑着说,手掌放在她柔软的发间,轻轻揉乱了她的发丝,去和他打声招呼吧,他没看见你。 我..她喏喏,我可以吗? 她可以进去吗?她可以去打破这唯美的画卷吗?她可以去惊动那两个美丽得如此惊心动魄的人吗? 她连推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恩。他依旧微笑,笑得温和,如同一个长辈般安慰着她,奈奈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子,不应该这么没自信,他是你的丈夫,你爱着他,不是吗? 是啊,他是她的丈夫,她用整个生命去爱他。 她咬咬唇,慢慢挪动双脚,犹豫良久,终于轻轻唤了声,拓实。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根本不愿去惊扰什么,如同微尘般落地,而他,那个眼神专注的俊美男子,却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她的声音。 透过来往的脚步声,谈论声,如河流般细细蔓延开的各种声音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声音。 他清楚的看见,那双夜一般深邃幽暗的眸子,在那一瞬间闪现出的光芒,是如此的摄人心弦,那仿佛是溺水人看见希望的,求救般的光芒,美丽却同样绝望得有种惊心的感觉。 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一瞬间过后,黑夜重新归来,像是拉起了厚重的帷幕,又恢复了永远不变的,死寂般的夜。 奈奈。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虚弱,那样苍白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如此骄傲的男人脸上,她的心瞬间痛起来。 果然,只有蕾拉… 我..我听莲说,蕾拉出事了,所以很担心,所以..他的目光如此平静,平静得仿佛是一潭死寂的深渊,让她莫名的紧张起来,所以才来看看… 他收回目光,重新放回沉睡的女子脸上,带着某种深沉的疼痛,缓缓道,医生说..她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颤抖,有人说过,平静后面带着毁灭性的疯狂,而她看见的,却是在那平静的面具后面,拓实疼得哭泣的样子。 因为蕾拉而哭泣。 拓实…她微微向前,靠近他一些,试图安慰,你..你也不用这么绝望,等蕾拉病情好一点,可以转去更好的医院…可以请更多的专家….可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站了起来,然而,只是站起来而已。他没有靠近,没有拥抱,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看着她,仿佛她是那样遥远不可及的存在,仿佛一直期待的光明就在眼前,他却永远不能再伸出手。 这些,明明都是她的感觉,为什么在拓实的眼中会有同样的神情? 挣扎过后的痛苦,陷入泥潭的绝望,她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接着缓缓抬起,隔着病房暧昧的空气悬在空中,细细勾勒着她的轮廓,他的指尖在阳光下颤抖,散发着柔柔的光泽,他望向她时,忽然笑了,露出从未有过的,最温柔也是最哀伤的笑容。 直觉告诉她,他在告诉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却无法得知,只觉得心脏某个部分开始尖锐的疼痛起来,似乎他就会带着这样的笑容,从此走出她的生命。 拓实.. 细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蕾拉醒了。 所有暧昧所有温情通通斩断,仿佛一把利剑从他们中间划过,空气的流动变得鲜明起来,她看见他急急回头的样子,一步,一步,向后面退去。 小姐,要走了吗?有人带着痞子味的笑意轻轻询问。 啊。她目光滑落过那两人身上,走吧。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轻一笑,明天还来吗? 他的这句话,似有心,也似无意,淡淡的询问,只为定下她开始动摇退缩的心。 奈奈愣了愣,咬着唇久久不语。 来了,就会受伤。他拉着她穿过医院的长廊,不来的话,或许会安然无恙…只是…恐怕会因此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 就算我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任由他拉着走,低声道,从第一天和拓实在一去,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间,始终有个她,会夺走现在属于我的一切。她似乎是自嘲的笑了,只是,我没想到会那么快。 他们走出医院,站在那片绿色的草地上。 她看着他,淡淡笑问,怎么了?KNNOR?你该不会想安慰我吧。 安慰?他也笑了,回过头,笑容干净而暧昧,带着狐狸般的妖异,这样的东西,奈奈你需要? 她记得她当时笑了,笑得弯下腰,笑得有泪水从眼角滑出,她边笑边拭眼角,如果不是普通的安慰,我想我需要。 KNNOR你能陪我一起疼吗? 不想再听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想再被人当傻子说教,只想找一个人,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伤,有多痛,有多么的无奈。 这是多么疯狂的要求,她几乎可以想象,下一秒他会说出来的嘲讽。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菱形的形状在风中摇摆,一切过分美好,仿佛被放慢了许多。 可以啊。 他微微笑着,拉开自己的袖子,露出苍白的手臂,奈奈你在这里咬一口,然后,我就能陪你一起疼了。 那麽白皙的手腕。青筋在皮肤下隐现,毛细血管的形状也可以清楚看到。坚强而柔韧。      ……      “在这儿咬一口,我就会陪著你一起疼了。”      是真的麽?      ……      鬼使神差地,她真的就那麽拾起那只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牙齿感受到的肌肉很温和,一点也没有被狠咬引发出抗拒气息。      嘴巴里慢慢地涌起铁锈的味道。一点一点,充塞口腔,往身体内部蔓延。      忽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静静地流泪。    有时,思念是一种毒。 它会侵蚀人们的肌肤,深入到骨髓。 而藤原是夜,无疑是中了这种毒。 他最近记性很差,会无原无故的忘记许多事,比如衣服的位置,文件的内容,甚至自己前一秒说过的话, 那种忘记有时让他觉得幸福,但之后便被那来势汹涌的空白吓倒。 而今天,他无疑是犯了最大的一个错,他忘记给旺才食物。 旺财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只猫,是他和流轩一起在路边收养的流浪猫,他至今记得流轩把这只猫抱在怀中的表情, 霓虹在他白净的脸上洒下班驳的影子,记忆中还是孩子的他眼睛笑成新月的模样,微笑道,为了祝阿夜以后兴旺 发财,以后就叫你旺财吧。 他疲倦的坐在地上,看着狼吞虎咽的白色波思猫觉得眼皮有些重,那一刹那,如果有旁人看见,会惊诧于他眼底 的黑,那种黑仿佛是冬日最暗淡的天空,不见丝毫流光,他看着那只小小的,毛不断抖动的猫,仿佛刹那间与另 一个影子重叠起来,他忽然笑了,轻轻支着头,轻喃,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呢?小家伙。 回应他的只有猫眯被食物呛到的喷嚏声。 十七.奈奈 距离拓实回来,已经一星期了。 在这一星期中,他们只见过三次面,并且还是她去医院时的那匆匆一瞥,说过的话更是寥寥无几。 她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仿佛是被人无形间树起了一道屏障,或许,他们本不存在什么心灵相同,但 那原本的隔膜却因为同一个理由渐渐扩张开来。 她希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但可惜的是,她的直觉向来很准确。 她尤自记得,蕾拉被告知真相那天,天空和往常一样飘着细雪,从那间病房里爆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 得所有人都黯淡下去,就像是这天空也被撕裂了那般,那种绝望仿佛是世界末日。 直树靠墙蹲了下去。 莲沉默的站在她身边,很平静,拿烟的手却是在颤抖。 拓实—— 她忽然不想再往里看,她想在那一刻立刻跑开,然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如果可以,她宁可做回以前 的自己,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快乐的,在别人眼里像个白痴的奈奈,可不幸的是,她看见了,在她离开之前,她的 目光比她的步子更快的做出了判决。 阴霾的天空,压抑的病房。 花朵般的女子抱着如同雕像般的男子哭泣着,哭得声音沙哑,蕾拉把她所有的痛苦通过泪水发泄着,来减轻心底的痛苦, 而那个男人——小松奈奈的丈夫,就这样照单全收。 他或许比他怀中的人更痛苦,她看得出,在那双暗夜般的眸子深出那深欹的挣扎,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绝望,就好象他 在这场悲剧中,被一点点撕碎,灼烧,过程是漫长的,是比死还残忍的酷刑。 她的泪忽然就汹涌而出。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进去,所以她默默退到外面,紧紧捂住唇,泪水沾湿了手指。 他没有出来,蕾拉一直抓着他的手,紧得仿佛他是溺水前最后一根浮木。 她静静站在他身后,不知过了多久。 只是当黑夜取缔了白天,清月的光辉洒向着冷清的雪地时,他才轻声说,你回去吧。 当时病房里只有三个人,除了他本人以及睡着的蕾拉,就只有她。 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低柔,说不出的动听,她却有种惶恐的感觉,那..你呢? 他没有说话,或许根本不需要回答。 她手指紧紧握着淡绿色围巾,竭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那..我明天再来.. 她拉开门,准备离开。 不要再来了。 他的声音永远有让人心动的魔力,足以震撼着她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奈奈,你不要再来了。 不要再来了。 她的血液一分一毫的冷却下去,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与她的距离被无限放大,远到就连他的背影都已经开始模糊,她觉得 胸腔空得难受。 她听见身体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嘶吼,在哭泣,在拼命的呐喊,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是,那具躯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或许她本性便透着这该死的胆怯,所以她逃了,疯也似的逃了,从那个自始自终没有回头的男人身后狼狈的逃跑。 她没有回家,在白金前面的小公园里坐了一夜。 这一夜,她麻木的看着漆黑而冰冷的雪夜,脑海中如同电影般浮现出他们的点点滴滴,甚至一些已经遗忘模糊掉的情节也在那个 寒冷的夜变得鲜明起来。 她就是在这样仓皇而狼狈的时候,遇见了伊贺颜流轩。 那个藤原是夜用尽生命去爱的人。 穿着单薄的帆布鞋静静递给她一张手帕,带着淡淡的香气,接着略微的中性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干净纯澈得接近虚幻,他说,小姐,你在哭吗? 真的..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 那种让你移不开视线的笑容,温柔而宁静,直接抵达你心灵最柔软的存在,那清秀美好接近女子的脸,在淡淡一笑间便有一股独特的气质 呼吁而出,让你不由自主的沉沦下去,然后无可自拔。 他笑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会轻轻垂下,恰到好处的掩住完美无缺的眼睛,同时也遮住了里面的流光,她看得有些呆掉,竟然短暂的忘记 了那些伤口,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时间还有人。 我打扰到你了吗?他微笑的询问,如同三月春风般暖人。 没有。她站起来,我只是很惊讶而已。 这是职业需要啊。他笑道,侧过身,她这才看清公园的高地上放了一台高倍照相机,对准了天际。 你是摄相师? 不..他笑的时候,右手食指轻轻抵住秀挺的鼻梁,让那个笑容看上去优雅充满着神秘的气息,是业余爱好。 我要照日出的一瞬间,天空布满朝霞的时候。他接着解释,粟色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为了这个你要在这等一个晚上?她惊愕 恩,美好只有一瞬间,错过了就错过了。 这句话好象谁说过,她微微怔了下,有些耳熟。 那小姐,你又在为什么哭呢?他微笑着歪了歪头,那样柔和,那样温柔,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信任和软弱。 她用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轻轻笑了笑—— 为我自己。 十八.拓实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已经冷却掉的血液仿佛又重新有了温度。 她一点也没变,粟色的眸,粟色的发,嘴角的笑容坚强而脆弱,但是,这样的她,却让他无法再靠近。 无法再触及。 暗行夜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习惯了灯火之后却被人突然扑灭重归寂寥的黑暗。 独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同伴之后的自己总是妄想用消魂蚀骨的记忆给自己点燃一盏小小灯火的温暖。 寂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了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一切却又突然失去时的空洞。 他到底在怕什么? 害怕大业未竟,害怕不能前行,害怕迷失方向,害怕没有归途....而这些的这些中, 可以肯定的是永远都没有害怕孤独与死亡这两项。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到了灵魂的那个人。 他想带她去海边,想听她讲不好听的故事,想听她说家人的趣事,想和她一直一直到老。 但,不行。 他无法,也不能,扔下蕾拉。 蕾拉在哭,他觉得自己在这声音中接受凌迟。 那样哀伤,那样的痛,还有她绝望的目光。 所以,他说,奈奈,你不要再来了。 是啊,不要再来了,他不是坚强到可以面对一切的人,光是承载蕾拉的伤痛,就已经耗干了力量,他无法再接受她的痛苦,那是最致命的一刀。 他不敢回头,尽管她离开的那一刹那,他有种不顾一切的想要冲出去的冲动。 但他没有,他就这样一直握着蕾拉的手,听她的声音渐渐远离,然后轻轻闭上眼。 他不敢回头,一旦回头,所有的决心和自制力就会瓦解,瓦解得荡然无存。 人在伤心绝望的时候,总希望身边有一展灯,总是报以一种虚幻的企求凝视着那跳动的微弱,希望由它而蔓延出巨大的光明,疏不知,那正是引向地狱的开端。 虚幻就是虚幻,永远不可能变为光明,童话里的结局在现实中并不受用,像黑夜与白天永远不能交集,只有黎明那短暂的纠缠一闪而过。 他倚靠在靠窗的躺椅上,目光淡淡的看向窗外漆黑的苍穹。 天空飘雪,轻柔的,温柔的,他闭上眼,想像它落入肌肤定是如她的指尖那般柔软。 自从上次被他赶回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有出现在他视线中。 家里电话无人接听。 手机永远是关机。 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身处黑暗,对着那微弱烛光倾尽所有希望,却看见它慢慢衰弱下去的人,他可以想像,白金的家,没有她是怎样的空旷,无人接听的电话永远散发着寂寞的味道,唱着只有自己才能懂的哀伤。 ..我到底在想什么?他忽然扶住前额,微微苦笑,叫她离开的人,明明是自己不是吗? 叫她离开,不想让她在那让他看不见的,冰冷的寂寞中同他陪葬。 他的身边,睡着一位公主,因为他而受伤的公主,而此刻他的脑海思念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从窗边离开,一闪而过间,他目光不经意瞥过那片暗黑的雪地,不由愣住,那双黯淡许久的双眸忽然爆发出夺人的光彩—— 那片冰冷的雪地上,有个女子,粟发如丝,眼眸像柔软的流水,她的肌肤洁白得接近透明,她撑着淡粉色的伞,上面堆满了白色的雪,她如此美丽,美丽得几乎让人心碎。 奈奈…他下意识的推开窗户,冷空气扑面而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的看着她,那样迷茫而专著,那样炽热而深邃,宛若全世界都消失了,只有她温柔的笑。 她向他微笑,没有丝毫的诧异或愤怒,只有那让人沉沦的,能包容一切的宁静。 他的手指在窗边颤抖,相视几秒后他忽然疯了般冲出去,与推门而入的医生撞了个满怀,伸手拉住被撞得有些踉跄的中年医生,他甚至来不及说抱歉,那个不顾一切的眼神却让这个医生有些发愣,那仿佛是溺水者看见的一片浮木,拼了命也要抓住的迫切。 她站在雪地中撑着伞,笑容宁静,微笑的注视着跑到她面前的男人。雪落在他的发间,他的眉梢,他的睫毛上,让那俊美的容颜也变得有那么一丝妖娆。 他从来都是那样,那样的好看。 拓实。她微微笑着,粟眸似包容了整个世界,她抬起手,冰凉柔软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似错觉般,她的眼角有些湿润,然后轻喃,你瘦了。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痛心。 他忽然抱住她,那样拼命拼命的收紧双臂,他埋首在她的项间,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滑落。 他察觉到她身边惊愕的颤了颤,手中的伞无声落地。 奈奈——你是个傻瓜,你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你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让我再也,再也无法对你放手。 拓实…僵硬良久,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无声安慰着这个骄傲的正在无声哭泣的人中之龙。 奈奈…她听见他沙哑的声音传来,那样低柔,她来不及回应,就沉溺在他炽热的吻中。 他吻得如此用力,舌间弥漫着淡淡的香草味,唇齿相依,他不住的呼唤着,奈奈,奈奈,仿佛一个孩子般依恋,他紧紧闭着眼,钎长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脸,仿佛生怕一张眼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奈奈,你别走。 他在吻中低喃,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是那样自然的,没有接受思考的愿望。 你别走—— 雪花落到他们的脸上,身上,落到那个灼热的吻间,如同她柔得醉人的双眼,被熔化得干干净净。 我不走。她闭着眼,轻言,拓实,你别怕。 那样柔和的低语,那样温柔的呢喃,他轻轻松开她,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那多年不曾流落的,酸楚而又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没入雪地。 你来了多久了?良久,他轻声问。 不久。她微微笑了笑,这几天跟着一个朋友画风景画,这次定的地点正好在医院附近,就顺便过来看看。 她这样一说,他才注意到她背着个大大的画夹。 别太辛苦了。他看着她,唇边不由浮起一丝微笑,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似乎是由于了一下,他轻声问,明天还来吗? 拓实很希望我来吗?我记得是你叫我不要来哦。她笑得有些狡洁,像一只小小的,恶作剧得逞的猫,看着他有些窘迫的脸。 那是——他顿了顿,忽然笑了,总之奈奈,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没有一刻不想马上见到你。 她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成功的挡住了里面的情绪,她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可是拓实,你该走了呢,蕾拉小姐现在很需要照顾吧,我也该回家了——拓实? 她诧异的看着把额头放在她肩上的人。 别动。他说,一分钟就好,奈奈,给我一分钟。 一分钟之后,她就要离开。 一分钟之后,他就要回到蕾拉的身边。 他沉默了,她也没有说话。 那样短暂的一分钟,他们都想将它拉成永恒。 织云行梦 这是这间咖啡厅的名字,地点是伊贺颜流轩选的,与这清雅的名字不符,这间咖啡厅被柔软的灯光渡成淡黄色,桌上燃烧着的烛芯散发着迷迭香的味道。 她站在门边,有半晌的呆立--传说中,恶魔就是用这种让人沉迷的味道,将人引入地狱。 奈奈小姐,你放心。身边传来柔柔的笑声,她抬头,定格在他清秀得有些不真实的轮廓上,那样美丽的人,朝她轻轻一笑,即使是恶魔,也不忍心诱导向你这样的人,进去吧,这里的咖啡很好喝。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是比那迷迭香更能让人沉沦的毒。 她坐在他对面,透过咖啡散发出的薄薄的雾气他的面容依稀变得模糊。她有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与她相识不过数天,却能如此和谐的坐在一起,一起品尝这份苦涩,一起欣赏细雪飞扬,这大概就是伊贺颜流轩所拥有的魔力吧。 奈奈小姐,爱一之濑君是很辛苦的事吧。忽然的,坐在她对面的人微笑的询问。这样的问题用他轻柔的声音说出,不带丝毫伤人的刺,她觉得,在那双柔和的粟眸中,她竟然无法逃避。 也..不是很辛苦啦。良久,她轻声道,其实说到辛苦,最辛苦的恐怕是拓实吧。 伊贺颜流轩略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所指的是什么。 他淡淡一笑,没有接话,一时间的沉默却并没有使气氛尴尬下去,她看着他,喉咙微微一动,那句话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伊贺颜君,你..为什么不见藤原老师?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可说出的话终究无法收回,她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复,而那个清丽姣好如女子的人,却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仍是那样那样的带着属于伊贺颜流轩的温柔,微笑的凝视着飞扬的雪花。 她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伊贺颜流轩其实是一个很残忍的人,用那把名为温柔的刀,可以把人切成碎片,而可悲的是,被那把刀刺中的人,到死都是维持着接近痴迷的笑容,比如--藤原是夜。 奈奈小姐,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许久--也许,并不久,却让她感觉有一个世纪的那么漫长,一句很轻很轻的话从带笑的唇间滑落,她骤然一愣,咖啡杯上的手指微微缩紧。那个漂亮的人继续用带着暖意的声音,如同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轻轻描述: 我不愿被束缚,所以放弃了阿夜,我不愿被禁锢,所以任阿夜在那绝望的淤泥中挣扎,然后越陷越深,我却连头也不肯回,奈奈小姐,我是一个为了自由可以放弃和牺牲一切的人。 他的笑容很温和,声音轻柔,不见丝毫忧伤,而那双完美无缺的眸子也被那纤长的睫毛遮住,让她一时间无法判别他话中的真假,她张了张唇,正欲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 她拿出手机,淳子的照片在上面不断闪烁,她的手指移在接听键上,却不知为何,久久没有按下去,仿佛接听后,会是一个让她无法承受的噩耗,如此惊惧,如此恐慌,毫无由来。 不接吗?伊贺颜流轩提醒。 哦。她蓦然一颤,手指终于按了下去。 深夜的医院往来的人并不多,长廊空空荡荡只有一盏昏暗的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有足音回荡在这让人发慌的空寂中,灯光下那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高跟鞋和地面接触发出的声音让守侯在外的人微微动了动,随即抬起苍白的脸看着来人焦急的神情 “淳子,KNNOR怎么了? 他..他怎么会晕倒?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喂,淳子,你别哭啊?你..到底怎么了?”她拼命摇晃着淳子的肩,在看到那个坚强的人蓦然滑落的泪水时,忽然就愣在了那里,有一股冰凉从脚底蔓延。 “Acute Infective Endocarditis。”有声音从另外一边响起,她蓦然抬头,十若子从病房中走出,是如医院般的苍白“藤原少爷在蓝调晕倒并不是偶然,持续发热和出血点,进行性贫血和乏力,是这种并的症状。” 她忽然想起奈良的雪地中,那张苍白如雪的脸,那突如其来的低烧,那妖娆如夜的眸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有治吗?她抬头,呆呆的看着十若子,这句话就卡在了喉咙中,不知怎么的,却无法问出口。 医生说拖得时间太长,没有绝对的把握。十若子低垂着头,轻声道。 没有绝对的把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十若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可能会感染心脏瓣膜,死。 那一刹那的窒息感,排山倒海的涌来,握在手中的包落到地上,她呆呆的看着十若子,似乎没有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 藤原是夜会死? 藤原是夜可能会死? 那个笑容永远带着痞子味的少爷….会死? 她还记得在她离开咖啡厅时,伊贺颜流轩对她说的话,他说,阿夜身体从小很好,这次可能也只是普通的感冒,没什么大碍的。 藤原是夜习惯了保护伊贺颜流轩,伊贺颜流轩也习惯了被保护。 所以他时常把藤原是夜的苍白说成保养很好,所以他以为藤原是夜可以用他的双肩承担一切,所以他认定,在他没有回去之前,藤原是夜是永远永远不可能离开。 那么,这,又算什么? 她呆呆的半跪在地上,几乎连呼吸都忘了,目光茫然的看向那紧闭的病房的门,就像上次面对拓实一样,连推门而入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什么都变了。 天空很黑,带着一种要将人吞噬掉的深邃。 伊贺颜流轩把照相机的镜头对准了天边的尽头,挫了挫有些发僵的手,坐在一边等待。 他在等待黎明和黑夜交替的那一刹那,当光明吞没黑暗的一瞬间。 所以当她找到他时,正巧看见伊贺颜流轩抱着腿缩在高地的地上,抬头仰望天空的模样。那样那样的不谙世事,就像一个单纯的,任性的,被宠坏的孩子。 伊贺颜流轩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看见她挂满泪水的脸,微微侧了侧头,怎么了?奈奈小姐?这么快就离开医院了? 她没有说话,咬紧唇瞪着他。 可是,能找到我并不容易呢。伊贺颜流轩微微笑了,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残忍,奈奈小姐有什么事吗? 他…会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像秋风中飘落的枯叶。 伊贺颜流轩朝她露出不解的表情,起身靠近了一些,轻声问,你说什么? 她的唇动了动,伊贺颜流轩走到她身边,像她投去征询的眼神。 他会死!该死的!藤原是夜会死!! 她第三次重复,仿佛是积蓄了所有的力量,吼得声音嘶哑,像是突破禁锢的灵魂的呐喊。 伊贺颜流轩愣了—— 像是忽然被冻结住了,微微流转的眼神,略带上扬的唇,以及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声音,一切就这么冻住了。 她咬得嘴唇出血,泪水蔓延得更加汹涌。 所以,伊贺颜君,你去看他吧。她抓住伊贺颜流轩的手,用力摇晃着,我求求你,你去看他吧,去看藤原老师吧,我求你。 伊贺颜流轩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很缥缈,像是在看她,更像是透过她在看谁,许久之后,轻轻抽出手,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抱着腿坐下。 伊贺颜流轩!她加大了声音,甚至忘了敬语。 黎明..就要来了。伊贺颜流轩看着远方那要将人吞噬掉的黑暗,喃喃自语,我不能再错过了…黎明..就要来了。 阿夜说,黎明是创世神开创新生时产生的,是所有生命的再生,胜过那漫漫无期的黑暗,胜过黑暗中听不到声音的寂寞。 阿夜说,流轩,你绝对不能错过黎明到来的那一刹,你的灵魂会得到救赎。 所以..所以…所以啊…. 伊贺颜流轩忽然把头埋得很低,双手很用力的缩紧,紧到指关节发白,她听见他破碎的,喃喃着的低语 所以,我不能走啊,我不能走,对吧,阿夜。 我想要获得救赎,能得到救赎的,只有一人。 伊贺颜流轩最后还是没有去。 她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没有去医院,她没有勇气去看藤原是夜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她回到白金。 奈奈。 推门而入的一刹那,赫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仿佛缠绵了几生几世,那样的刻骨铭心。 她的眼睛慢慢睁大,分离不过数小时,他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拓实?你怎么在这里?她喃喃着问,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莲说今天他来替我。拓实的声音很低柔,带着难得的焦虑,你去哪里了?这么晚了,打你手机也不接…奈奈? 他忽然停下来,胸膛一片湿润。 你…怎么了?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轻声问 她摇摇头,哽咽着,拓实,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让我靠一靠。 安慰是种虚假的毒,在真正的悲伤面前,任何安慰都只是徒劳,都只是更加疼痛的挖苦。 拓实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慢慢的,吻上她泪流满面的脸。 奈奈,不哭。他在吻中说,带着让人沉沦的蛊,我在这里,我可以一直当你的避风港,所以,不要哭—— 不要哭—— 他吻上她颤抖的唇,温暖柔软,带着悲伤的苍凉,柔柔的壁灯发出暧昧的光芒,他看见她脸上的泪水,融在了他们的吻中,苦涩。 不要哭—— 他轻轻吻住她白皙冰凉的项,那样的小心翼翼,轻轻触碰着她的忧伤。 无论什么时候,都请你要开心的笑,因为你的眼泪—— 他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眼神微微一暗 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痛。 二十.拓实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明明不爱她,却想将她留在身边,明明说着要放手的话,却又希望她永远幸福。 蕾拉就是这个人。 他推着轮椅,轮椅上的少女指了指医院前面的草坪,拓实,我们去那里。 他点点头。 蕾拉的情绪已经控制了许多,不会再撕心裂肺的哭泣,也不会再一言不发的在病床上坐上一天,她开始微笑,像以前一样微笑,却又多了些什么,他不明白的东西。 蕾拉。他唤了声正在出神的人,问,为什么不接受康复治疗?医生说你的脚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风有些刺人,他蹲下身把她敞开的外衣拉紧了一些。 蕾拉看着他,眼神很柔,忽然微笑,拓实,我时常在想,只要我不康复,你是不是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那么细心的照顾我。 他的手僵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答案呢。她轻笑,是YES。 蕾拉…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蕾拉抬头看着她,忽然小小的,可爱的笑了,眼睛眯成新月的模样,骗你的,因为康复治疗太辛苦了,我怕痛,等过段时间我会主动提出来的。 他没有由来的松了口气,也轻轻笑了笑。 这样——也不错呢。蕾拉笑着伸出双手,光线顺着指尖泻下,她微微眯起眼睛,习惯了乐团满满的行程,这样悠闲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是啊。他淡淡一笑,揉了揉蕾拉的头,但是你要快点好起来,有许多歌迷都在为你痛心疾首呢。 是,BOSS。她笑 天空很难得的没有下雪,反而有云在漂浮,他微微闭上眼睛,觉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宁静过了。 二十一.奈奈 她的衣服上有苏打水的味道。 刺鼻的,强烈的,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味道。 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里,藤原是夜发着高烧,睡得很迷糊,有时莫名其妙的出一身冷汗,而在所有人都以为病情会好转时体温又恢复到高得吓人的温度,他的脸有时苍白得就像医院的墙壁,有时又绯红得宛若最灿烂的蔷薇,无论哪一种,她都看得出来,藤原是夜很痛苦。 元良严一一直很沉默的倚靠在病房的墙壁上,沉默得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淳子和京助也有来过,劝她回去休息一下,而她只是摇头,用征询的目光望着他们,后者只是沉默的摇摇头,相继无语。 她收回目光,望着半睡半醒的人,他似乎被梦魇折磨得很厉害,汗水沾湿了整个额头,那苍白的薄唇一直颤抖着,颤抖着,却固执得不肯吐出一个字。 她的目光沉了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不想走,不愿走,生怕一走这一切就会消失,藤原是夜是她的老师,朋友,知己,是一种超越爱情的,无法言语的感情,她只想呆在他身边,如果他注定要离开,她就会一直陪着他,直到死神到来的那一刻。 元良严一忽然站起来,走到病床边,她没有动,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后面说,藤原是夜,我知道你是想寻死。 那么那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喝最烈的酒,单衣坐在雪地,隐瞒连续几星期的感冒发烧,固执得不肯去医院,都是为了寻求这痛苦过后的解脱。 可是,如果你敢死,我会恨你,奈奈小姐会恨你,伊贺颜流轩也会恨你,所有人都会恨你。 他望着呼吸微弱的藤原是夜轻声说 ——并且,永远不会原谅你。 藤原是夜的呼吸有些缭乱,纤长的睫毛似乎轻轻颤了颤,元良严一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走出病房。 她目送他离开,忽然听见一声极其微弱的叹息,惊愕的回头,对上一双迷离得妖娆的浮动着大雾的眸子。 KNNOR,你醒了?她叫了声 恩,早就醒了。藤原是夜笑容很虚弱,可是刚才人太多,睁开眼睛好象会遇到许多麻烦的样子,所以一直在装睡。 你..她瞪了他一眼,做出这种举动,还真符合这位少爷的个性,大家都在担心你。 我的身体我很清楚。他仍旧笑,带着痞子味,已经开始坏掉了。 不许胡说,一定有办法的。她皱眉 阿严刚才说,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恨我,是真的吗?你会恨我吗?他忽然问 你听到了? 是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如果你是故意要抛弃这个世界,那么是的,藤原是夜我会恨你。 我会恨你。 藤原是夜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忽然眯起眼轻轻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她愣在那里,她看得出来,那个笑容,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在听见这种话时,还能那么开心的笑。 这样啊,即使我死了——他仰头看着窗外微蓝的天空,微笑着,也没有人会难过了。 她该做什么? 应该狠狠的骂他,或者大大的鼓励他,可是,她什么都没做,默默的退了出来。 然后,仿佛力量被抽干了,慢慢顺着墙滑落,滑落,落得不只是身体,再然后,她开始啜泣,是那种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阻止的啜泣。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她的腿蹲得有些发麻,她看见了拓实。 冷漠的,愤怒的站在她面前,透着浓浓的失望,看着她。 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呆呆的仰起头,甚至忘了伸手,而他却忽然开口 你真的在这里。 她有些恍惚的听他继续说 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原来蕾拉说的对,那个人对你竟然这么重要。 她觉得心脏忽然尖锐得疼痛起来,疼得说不出话来 奈奈。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带着强压的愤怒,跟我走。 她忽然挣扎起来,第一次,用力的,坚定的,挣开他的手。 你…他惊愕的看着她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你先回去吧,拓实。她轻声道,侧过头,KNNOR病得很重。 他没有听清她后来说了什么,他愣愣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那上面的温度被她一起撤离,忽然显得那么冰凉,就像母亲临死前从他手中滑落的手,他的世界似乎在那一刻变得昏暗起来,冰冷得让他害怕。 奈奈,这个人,对你真的这么重要?他问 重要么?她喃喃重复,似乎又笑着摇摇头,呐,拓实,蕾拉于你来说,算什么呢? 诶?他愣了愣,她只是我妹妹。 妹妹——?她微笑着转过身,那一直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不知为何,不知被什么驱使着,仿佛不是她自己的意志,就这样说了出来,真的,只是妹妹? 只是妹妹吗? 他不能坚定的说是。 她微笑着看着沉默的人,忽然觉得很累,累得再也无法承受任何东西,她慢慢后退,轻声道,够了,拓实..真的…够了,你先回去吧。 顿了顿,又缓缓说,藤原老师,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她转身往回走,身影在他的视野中慢慢变小,他本该追上去,被该用力抱住她,本该向以往接近哄骗般的安抚她,本该要求她一直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她说,够了,那样柔和的微笑,仍然掩饰不住眸子间被疲倦贯彻的千穿百孔,就是踌躇的那一刹那,她彻底的走远了,只听见熟悉的,如同初雪跳动的足音,在医院回廊中久久荡漾,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如果我从没遇见你,如果我从没爱上你,如果我一开始没坚信,也许我就不会是现在的这个自己。 如果爱情本身就是一杯让人无法抗拒的蛊,那么她无疑已经,将它全数饮下。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到了蓝调。 仿佛冥冥中有人在悄悄暗示般,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这间清幽的酒吧门口。 ——推门而入,挂在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十若子应该是在医院,站在吧台上俊美的侍者朝她微微一笑。 入室的一刹那,瞳孔微微缩紧,然后就看见坐在吧台前面的,藤原是夜常坐的位置上,那个笑容漂亮的人抬起白皙的手腕,摇了摇手中色彩艳丽的鸡尾酒。 她赫然觉得胸口发涨,喉咙被堵住般,她找了好久好久,消失了好久好久的人。 抱着膝盖任性的说想要看日初的被宠坏的少年——伊贺颜流轩。 呦,奈奈小姐,还真是巧呢。他笑容温和,让她不由自主的在他身边坐下。 沉默,像细流般蔓延,在他们之间贯彻,她向侍者要了杯酒,晶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伊贺颜流轩笑眯眯的单手支着脸,看着她沉默的侧脸,似乎并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开玩笑似的打着哈哈,哦呀,看来我被奈奈小姐讨厌了呢。 ——讨厌吗? 她微微闭上眼睛,思绪缭乱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然后慢慢的看了他一眼。 看着那张比女生还美丽的,笑的无害的脸,然后轻轻摇头。 不是的。 ——拜托 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伊贺颜君。 哈哈,所谓缘分就是这样吧。他笑得如春风般温暖,带着神奇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她内心那股来势汹汹的感情渐渐衰弱下去,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呛出了泪水,朝少年微微一笑,我们不醉不归吧。 ——怎么可能讨厌他呢? 恩,好啊。 屏弃了一切,不去想拓实,不去想蕾拉,不去想藤原是夜,不去想谁是谁的因,谁又种下了谁的果,就让她任性的发泄一次,任性的做一回小松奈奈,再做一次,那个曾经见到可爱的东西可以大呼小叫,对着杂志上的流行衣服流口水,和朋友无拘无束的逛街,八卦,总是会很容易受伤的,然后又能够很快恢复的奈奈…八子吧。 伊贺颜君去过很多地方吗? 恩,算是吧。 诶?好厉害!很好玩吗? 奈奈小姐有兴趣吗?要不要听一段旅途的趣事。 可以吗?哈哈,我很期待啊。 我很期待啊。 真的,很期待啊。 与面对那个人的期待不同,可以这样轻易的说出口,不用担心听到让自己梦想覆灭的话,不用小心翼翼的去揣测他句子中的蛛丝马迹。 明知你心里没有我,也永远做不到你想要得那个,却不由自主让你看到最真实的我,掩藏住受伤的我。 呐 呐 拓实啊,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曾经看过大漠里的日初,雪山上的夕阳,奈奈小姐,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当时的震撼。少年还在微笑的叙述,耐心的,温和的,用他不可思议的咏叹般的声音如弦音般奏响,好象,自己有了一双翅膀似的。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啊。 爱到了情断了,绑不住,试着放手,走与不走,留与不留,我不想懂。 奈奈小姐? 所以啊—— 奈奈小姐?诶?睡着了吗? 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 后面的事,她都记不清了,只是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很重,再然后,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然后被人背了起来。 一个单薄的,不算温暖的背。 借酒消愁的后果是什么,她现在已经知道了。 除了对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还要忍受痛得快裂开的头,离开蓝调的事她是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半夜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公寓里,很小,却异常整洁。 她赤着脚走下床,推开半掩的门,然后看见电视微弱的光芒以及蹲在前面蜷缩得如同小猫一样的少年,把下巴轻轻放在手臂上,认真的看着屏幕。 伊贺颜君。她轻轻叫了声。 伊贺颜流轩转过头,她已经在他身边坐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麻烦你了,我马上就走。 算了吧,已经这么晚了。少年仍是毫不在意的笑笑,而且我也不会对奈奈小姐做什么。 诶?惊愕,慌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就明天再走吧。伊贺颜流轩站起来,从房间里拿出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把热水放在她手中,她怔怔的说了声谢谢,少年没有回答,淡淡一笑后,又继续蹲在电视面前。 神情专注的看着电视里那只可爱憨厚的北极熊,嘴角微微扬着,然后画面又转到一望无际的大漠上,没有边际的,没有拘束的,沙。 这是? 恩,我旅行时拍的带子。 好厉害…她喃喃着,几乎是出神的看着画面上宽广的天空,飞翔着的叫嚣着的海鸥,她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挤进内心。 伊贺颜流轩并不是为了摄影而摄影。 泪水忽然就这么流下来,奇怪的,陌生的情绪,第一次内心涌现出陌生的渴望,陌生的感动,看着那没有任何拘束的世界,她哭了。 伊贺颜流轩,这就是你放弃一切的,奋不顾身的追求的东西。 你所追求的…自由啊。 奈奈小姐?少年微微一动,诧异的看着泪流满面的人,关切的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的。她摇摇头,把头缩进柔软的毛毯,哽咽着,我只是很羡慕伊贺颜君,伊贺颜君是很了不起的人。 有人说他薄情,因为他可以那么决绝的抛开一切,无论是家世还是恋人。 有人说他可怜,因为他独自欣赏世界最美的风景,没有攀过高峰后能并肩而立与他相视一笑的人。 只有她,说他了不起,为他不顾一切追逐的东西。 那是对他最大的嘉奖。 少年柔和的笑了,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完美无缺的眼睛,也带上了柔软的笑意,轻轻看着哭泣的女子。 ——谢谢 她回白金时,天已经微微亮了,伊贺颜流轩坚持要送她,笑眯眯的说出奈奈小姐这么漂亮的人很容易被侵犯的,样子很像藤原是夜,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在下雪的街头,微笑的朝她挥挥手,下一秒就消失在转拐处。 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她的手才怔怔放下,却不知为何怔忪良久,直到一双大手用力将她拉进去,她才赫然回过神,对上男子冷漠如霜的脸。 昨天,为什么不回家?他的声音很冷,仿佛没有任何温度的雪,手腕的力度加大,让她微微皱起眉头。 那个男人..昨天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她轻轻看了他一眼,忽然微微笑了,恩了一声。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一个转身,用里将她摁在墙上,她来不及吃痛,就被关进他手臂间狭隘的空间,那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深邃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却是那样认真的看着她。 为什么?他轻声问,你要离开我? 她微微一怔,忽然轻轻笑了,接着笑声慢慢放大,最后终于无法抑制的弯下腰。 你笑什么?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女子边笑边拭去眼角的泪水,抬眼看着他,呐,拓实,你不觉得,问为什么的应该是我吗? 他怔住—— 为什么,即使是现在,你还在抱怨什么?她微笑着问,目光带着一些无奈,你还在不满什么呢? 我…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再说下去。 你只是希望我在你身边吧。她踮起脚,温柔的吻了吻他的唇,你只是希望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那么。他紧紧看着她,你的回答呢? 她的笑容温柔如雪,不带丝毫菱角,带着能够包容一切的里,安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睡了一天觉,到藤原是夜那里已经是下午了,刚靠近病房,就听见里面有嘈杂的争执的声音。 喂!藤原是夜你到底在想什么?!这种情况下出院,你想死吗? 诶诶,淳子,再继续住下去我才会死呢。 什么? 这家医院不但没有漂亮的护士姐姐,每次给我做检查的那个医生长得好象猩猩,害得人家病情都恶化了。 …. 呃…她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坐在病床上耍赖的孩子气的少爷,眼角微微一挑,看了眼身边身材健壮散发着无限怨气的白衣大褂。 这个,就是猩猩吗? 那个,KNNOR…好心的出声提醒 呦,奈奈!你快帮我说服淳子啦,出院以后我还可以教你打麻将,加上你的话正好两桌,今年过年就不会无聊了。 呵呵,藤原君。温柔得让人发毛的声音,白医大褂推了推反光的镜片,笑容满面,那么在你出院前,可要‘乖乖’的接受我的检查哦。 她意料之中的看见藤原是夜石化的表情。 接着在一声惨叫声中被淳子拉了出来。 那个,没问题吗?KNNOR。她有些担忧 哼,那是自作自受。淳子哼了一声,看着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十若子,问,医生怎么说。 恩,应该没什么,只要注意着不要发烧或者感冒,也不要做剧烈运动,出院也可以。十若子笑着说,这样大家都松了口气。 只要医生说没事,就应该没事了。她笑着说,然后转向淳子,呐,淳子,这几天我到你那去住好吗? 淳子怔了怔,淡淡瞥了她一眼。 好啊,反正京助这几天很忙都不会回来。 啊啊,奈奈好狡猾!我也要去!病房的门忽然被扯开,上衣已经被人强行拉开的少爷狼狈不堪的参合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淳子你不让我去我就死给你看。 藤原是夜!你给我回来! 啊!医生啊,我真的没事了,真的不用检查了,如果要检查请换一个漂亮温柔和蔼可亲的…啊!救命啊!救命! 门被狠狠关上。 外面的三人相视一笑,十若子说,这样也好,在淳子家也方便照顾,毕竟我还是不放心少爷的身体。 恩,说的也是。 她微笑的看着窗外静静飘落的雪花,轻轻闭眼。 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那么奈奈,你的回答呢? 我会一直陪在拓实身边,直到拓实不需要我的那天为止。 曾经,她是这样说的吧。 曾经啊… 奈奈。淳子忽然推了她一把,她回过头,看着好友的笑容,不管什么事,我都是站在奈奈这边的。 诶? 我们是朋友嘛,对吧,十若子? 是啊,如果有需要,我也会帮奈奈小姐的,我很喜欢奈奈小姐呢。 朋友啊…她跟着笑了,真是能够融化整个冬天般温暖的存在。 当依靠的肩膀不在,当我的眼泪流干,当我决定放手,我的心已不在。 她的行李并不多,简单的拿了几件衣服,因为并不是长期外宿,淳子没有问她什么,但她却知道,无论什么事,都无法瞒过她。 离开时,拓实并不在,不知为何,她竟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想了想,还是摸出电话拨了那个烂熟的号码。 大提琴低柔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一如他蛊惑般的声音。 她切断电话,拿起窝在沙发里的手机。 蕾拉的病房,其实她并不想进,有些犹豫的看着拓实落在家里的手机,脚步有些踌躇的走过去,上次来的时候,有藤原是夜,而这次,只有她自己,她的手停在门把上,久久没有推开,所以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以及那个低柔如弦的声音。 那个医生,说我的脚好不了了吗? 他只是说有那个可能而已,别担心。 可是,万一…万一我的脚…. 蕾拉,万一你的脚好不了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你突然点醒了我,我们的相识能够以年计算了,你找到你爱的,而我,还在原地徘徊着。 在最初最初,与你相汇的地方,徘徊着。 她的指尖颤抖着,终于慢慢的,慢慢的垂下,移开脚步。 呦,八子。 有人用带着痞子味的笑声跟她打招呼,她站住,把手机递给对方。 请你转交给拓实。 诶诶?干吗不自己去? 莲,我想啊…她的目光看向前方,好象被拉得很长很长似的,闪耀着深邃的光芒,平静,波澜不惊,我好象该离开了呢。 二十二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藤原是夜抱着被子窝在沙发上两眼发呆。 坐在他身边的人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摊在桌上的扑克显示了她今晚的好运,藤原是夜瞪着她,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奈奈!起来!快起来!本大爷就不信今天赢不了你!我们再来一次。 诶? 快起来!喂!别睡了! 干吗啦…被摇醒的人大大的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的看着他,打扑克吗?明天再说啦。 可是本大爷始终想不通怎么会输给你这个臭丫头,说,你是不是有出老千? 别吵… 输给淳子也就算了,臭丫头,你快起来,我们再玩一次! 藤原是夜—— 这次连淳子都被吵醒了。 什么? 被彻底叫醒的人语气忽然正经起来,沉默的看着他,有人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下一秒,淳子挥拳奈奈提脚 你给我适可而止!!!!! 哈..哈哈,很难得的看见元良严一笑成这样,指着眼眶发青的人笑着问,所以阿夜,你脸上的伤原来是这样来的? 你去死。 淳子。元良严一忽然叫了声,有没有相机? 喂!严木头!你想干什么?!大概终于意识到危机,没精打采的少爷下一秒已经跳起来,狠狠扑向笑得快内伤的好友。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机会很难得嘛。 臭小子,你欠揍啊。 真没想到啊。奈奈站在打闹的两人身后,一副研究的语气啧啧赞奇,原来元良君也会有这种表情。 和阿夜在一起时,他都是这样。淳子拍拍她的肩,等下我和十若子去逛街,你去吗? 不了,她摇摇头,KNNOR硬要我跟着他去写生。 说是写生,其实也是坐在石头上对着陌生的天空发呆。 藤原老师,如果你不在十分钟之内弄清这到底是哪里,我可是会生气哦。 漂亮的女子笑容满面的朝一脸悠闲的男人说。 喂喂,迷路也不是本大爷的错吧。藤原是夜支身狡辩,这里变化太大了啦。 是吗?仍然是笑眯眯的语气,下一秒一个毫不留情的暴栗重重落到男人脑门上,这样你就根本不该胸有成竹的让我跟你走!白痴! 臭丫头,最近越来越嚣张了,这是对待老师的态度吗? 藤原是夜抱怨着,身体往后一躺,缓缓舒了一口气,这样不好吗? 什么? 奈奈,你看看你前面。 她抬头,看见一望无际的,纯白的梅花,阵阵幽香,如同仙镜。 呼…她轻轻吐了口气,如果不被冻死,这样…也不错啦。 说罢,她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扔到藤原是夜头上,围着,你不能生病哦。 藤原是夜拿下大红的围巾,愣了,忽而一笑,凑上身把围巾搭在她身上,臭丫头,竟然要本大爷接受女孩子的东西,是在看不起本大爷吗? 诶?胡说什么啊,万一又生病了怎么办? 本大爷身体没那么羸弱。 那之前躺在医院的是谁? ….. 藤原是夜有些无奈的揉揉头,你啊,这种说话的强调怎么越来越像那个小子啊,气死人了。 嘛,不过算了,倒是你奈奈,想在淳子这里窝到什么时候? 什么? 手机关机,也几乎不踏出家门一步,不看电视不看报纸,你在逃避谁我心里很清楚。他慢慢说,这样很难看诶。 她没有说话,下巴轻轻放在手臂上,抱着双腿看向前方。 我并没有想要逃避谁。她说,只是觉得,这样要轻松许多。 哦,你很轻松嘛。藤原是夜笑着拨了拨头发,可是你的男人已经找到了POSTER要人哦。 啊? 不知道吗?祈木今早跟我打了电话,哭着问我你在哪里,一之濑拓实差点把整个公司都掀了个底,幸好被同伴拉走了。藤原是夜说,可怜了祈木先生,被你先生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作,现在还在医院。 …有那么夸张吗? 哈哈,这你就去问一之濑君吧。藤原是夜毫不在乎的笑了笑,不过奈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没有考虑身边的人可以吗? 淳子大概也见过一之濑君,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我不知道。她埋低了头,声音有些闷,我不想回去,你不要赶我走。 藤原是夜抬起眼帘,大手忽然落到她柔软的发上,微微揉乱,傻瓜,我不是赶你走,只是不想你以后后悔。 藤原老师呢?她忽然问,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吗? 放在她头上的手顿住,那个人沉默很久,久到她已经放弃了他的答案,才听见他悠悠的声音 ——没有啊 当初放伊贺颜君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忍不住问,然后诧异的捂住嘴。 藤原是夜好笑的看了眼一脸惊慌的人,淡淡笑了,什么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提起他时,不觉得心痛吗?她很想这样问,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而挖掘藤原是夜的伤口,那样她就太卑鄙了。 不后悔啊。他忽然说 诶? 放他走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他的唇带着柔软的笑意,悠悠的说,只要我一个人深陷泥潭就够了,至于阿轩…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飘渺绵长 就算没有我,也一样会活得很好。 她怔怔看着他好看的脸,看着那样淡然的说出这些话的人,薄唇轻轻抿紧。 还有啊,千万不要觉得我伟大。他笑着说,我只是不想看见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左右为难,所以先一步放手罢了,所以啊… ——我又怎么会后悔呢 作为TRAENPST的经纪人,木下第一次觉得面临了空前危机。 小心翼翼的推开半掩着的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斜靠在沙发上的男人优雅俊美,却过分冰冷得有些像被人精心雕刻的雕塑。 呃..拓实,下午的记者会… 取消 可是,是久山先生亲自来耶,上次的赞助费也是他出的。 叫他滚 喂…拓实 出去 啊咧? 滚出去! 啤酒瓶狠狠掷来,撞在被木下慌忙关上的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冒着泡沫的液体缓缓流下,他的目光淡淡看着,如同被乌云覆盖般不见丝毫光明的阴霾。 莲推门而入,就和这样的眼神对上了,陌名的怔了怔,然后下一秒嘴角微微上挑 喂,拓实,你把木下先生吓哭了哦。 他没有说话,喉结微动,那写辛辣的液体就这样被他狠狠灌进胃里,翻天覆地般的疼痛,然而却不能缓解那宛若迷失的空白半分。 喂喂,你这样喝酒。瓶子被人握住,莲看着那人漠然没有焦距的眼神,会死掉的哦。 不要你多事。 莲缓缓叹了口气,而却在那瞬间拳头狠狠落到他脸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没有防备的身体就这样落到地上,来不及站起来,男人的手重重按住他的肩,抬眼,看着那双略带愤怒和不屑的眼睛,淡淡问,你想干吗? 我想揍你。莲吸了口烟,悠悠道,往死里揍。 哦?他摸了摸破皮的唇角,有些茫然的样子,你已经揍了。 还不够。 他微微怔了,眼底的雾气更盛,浮动在没有光泽的黑色中。 到现在还没发现吗?莲放开他,站起来,眼角微微下垂,有够迟钝的。 什么? 算了,如果你要找八子的话,就去她可能去的地方嘛,八子可以去的地方并不多。莲挥挥手,至于下午的记者会交给我和直树好了,你这种状态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哎呀,真是麻烦,记者一定又会问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莲扰扰头,语气有些无奈。 莲… 身后的人叫他,莲回过头,看见拓实微微撇过脸,却没有下文。带着痞子味的笑了,怎么,发现我是个好男人了吗? 不是,只是…他难得的笑了,微微摇头,拜托你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雨加雪,夹杂在雪花中的冰冷刺人心扉,让他下意识的收紧了衣服。 喝了一天的酒,受虐待的不仅是胃,还有快要裂开的头,他扶着柱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忽然听到门口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诧异的往外看,意料之外的看见男人微微别扭的英俊脸庞。 直树? 上车啦,莲让我来载你。直树拉低了帽檐,遮住眼睛,我可不是自愿来的,我没有原谅你哦。 他微微一愣,轻轻笑了起来。 喂!你笑什么?!我说了是莲拜托我来的啦!直树有些跳脚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那个很有深意的笑容继续加深,最后终于甩出一句,你再不上来我可真要走了。成功制止了男人的取笑。 要去哪?直树侧过头问 淳子家。 诶?那个不是前两天才去过吗? 臭小鬼别多话,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喂!你这是让人帮忙的态度吗?小心我半路把你踹下去。 这种说话方式,果然是小鬼。 你….. 自从蕾拉那件事以后,乐队活动暂时取消,直树已经很久没再见到这个魔一般的男人了,再次见面时,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一之濑拓实果然——很讨厌。 拓实来的时候,藤原是夜正窝在沙发上看《F.X》。 很老的一张碟,是许久以前和淳子一起从网上淘下来的,他还记得伊贺颜流轩抱着他大叫亚格斯图比艾尔 好帅之类的话是的样子,那双粟色的眸子煽动着的光泽,是任何星辰都无法比拟的明亮,像极了一只撒娇 的,缠人的小猫。 那时,不仅有藤原是夜,有伊贺颜流轩,有淳子,还有严木头,十若子。 而事过境迁,再次看这张碟时,却只有他一个人。 碟面上蒙着灰尘,像是在述说着他们渴望着的,却谁也无法回到的已经尘封了的过去。 拓实敲门的时候,画面正停留在最血腥的一幕。 亚格对大反派说,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眼神凶恶,嘴角狰狞。 藤原是夜被扎实的吓了一跳,然后把抱枕横在胸前,打算无视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元凶。 藤原是夜可以无视,小松奈奈却不行。 很快的,一声怒吼就从款洗间传出,KNNOR!去开门啦! 不要,现在正是精彩的地方。藤原是夜说,连动作都未曾变一下。 快去!你这个大米虫! 喂喂,反正就是淳子又忘拿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吧,真麻烦。一边抱怨一边从沙发上挪开,赤着脚走在 地板上,啧..我说淳子,你的健忘症能不能改一下啊,每次都要麻烦...呃...本大爷。 中间的停顿大概有那么一两秒,然后藤原是夜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被他抱怨的淳子,而是前几天把POSTER闹得天翻地覆的男人——一之濑拓实。 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感,一之濑拓实是那种让人永远无法无视的人,俊美优雅而且危险。 奈奈呢?他是微笑着问的,而那个笑容却让藤原是夜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藤原是夜想了想,忽然扯开嗓子 喊,奈奈!奈奈!有人找! 谁啊?他听见有脚步声从里面传来,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心脏,微微缩紧,然后蔓延出细细的,却 尖锐的疼痛。 哎呀,KNNOR!你怎么又不穿鞋啊?真是的,也不想想生病的时候是谁照顾你。 抱怨声越来越近,直树惊讶的发现拓实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然后—— 我说啊!你也偶尔体谅下旁边人的心情吧! 白皙的肌肤,柔软的粟发,以及那双包容了他全部的,最美丽最温柔的粟眸,她仍然是她,美丽的,柔软 的女子,而在那一刹那,她又不似她,没有和他在一起的忧伤,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惶恐,小松奈奈微皱着 眉头,虽然是抱怨着,而那双眸子却分外的明亮,竟是他第一次与她见面是的光华,让整个天空都为之倾 倒,这种光泽,在何时消失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以为永远无法看见的美丽,如今再次出现在他面 前,而她,却没有看他,而是—— 藤原老师,明明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啊。 他的身体僵硬了,呼吸有些急促,藤原是夜看了他一眼,微微侧了侧身,把空隙透出来,然后有些无奈的 揉了揉乱糟糟的黑发,我说奈奈,就别在意那些小事了,有人找你啦。 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已经从藤原是夜身上移开,落在了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 笑容也就这样微微一滞,握在手中的拖鞋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个声音同时在他们心中回荡,仿佛 在耐心的,缓慢的,敲击着什么。 直树很识趣的把车留给拓实后离开,藤原是夜揉揉鼻子,忽然跳起来大叫,糟了!我忘记按暂停了! 说着就往里面跑,然后被她一把拉住,她弯下腰,把鞋子塞到他手里,带着强制的不容质疑的语气,穿上。 藤原是夜微微一怔,然后眯起眼睛笑了,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谢了啊。 一直到藤原是夜消失,她才看向他冰冷的眸子。 眸子里有火在燃烧。 她无奈的摇摇头,走到他身边,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 他不发一言,就这样认真的,用他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在这样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那层伪装已经变得毫无 价值,眼睛已经开始发酸,这个男人,只要看着他,就会让她想要流泪。 然后,他忽然用力抱住她,用力到让她觉得呼吸困难,骨头都被揉碎的痛苦,仿佛就这样,要被他揉进身体 里,她微微挣扎,拓实,你弄疼我了。 别动。他的声音微微沙哑,把脸埋在她项里,我找了你很久,我以为,你离开了。 她的眸子睁大,他抱着她脆弱的喃喃,她的泪水已经落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无论她 走多远,无论她避开多久,她却永远无法逃离那片痛苦却又让她沉沦的黑夜,拓实,拓实。 如果没有遇到过你 傻瓜,我只是到醇子家来住几天而已,我有给你留言哦。 诶?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见。 你一直没回家吧,留声机里面我有说哦。 如果没有遇见你,那么,我是不是不会走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奈奈最后还是跟拓实离开了,藤原是夜揉揉发酸的颈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从房间里探了个头出去,喊,淳子! 奈奈走了谁给我们做饭啊? 你这个腐败又无能的少爷,想吃不会自己做啊!淳子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回荡在房间里仍是中气十足。 滕原是夜缩缩脖子,又无趣的关上门。 接近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冬天的雨很小,却是最冷的,滕原是夜咳嗽了两声,走到窗边准备关上窗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开始变得特别怕冷,靠近窗户时立刻被冷空气包围,滕原是夜大大的打了个寒 战,嘀咕着以前怎么没发觉日本的冬天这么冷。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关窗的动作也定在了那一格,就连呼吸似乎也慢了半拍。 因为在那黑暗的,连绵的雨夜,他看见那个永远不会撑伞的,永远穿着白色帆布鞋,永远单薄得接近透明的,永远挂 着微笑的少年。 藤原是夜呆呆看着,那个少年没有看见他,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下,很快消失在转拐处。 下一秒,他忽然发疯似的跳起来,冲出房间。 诶诶?阿夜?你要去哪里?饭好了哦..喂!你搞什么?!外面在下雨诶!喂!! 雨仍然在下,藤原是夜喘息着,感觉到了那丝冰凉如刀片切入身体。 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加衣服,仍然穿着单衣,那彻骨的寒冷几乎让他晕厥,而藤原是夜无法顾及这些,他只是拼命的 向转拐处跑去,他只想追上那个人的脚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 呐,滕原老师,你后悔吗? 不后悔啊。 不后悔,那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拓实,今天不去医院吗?白金的家静谧几夜的灯光再次亮起来,她在厨房里问。 恩,莲在那里,而且蕾拉的情况也稳定了。拓实倚在门边,轻声说。 这样哦... 话音刚落,有人已经从后面环着了她的腰,微微一惊,随后无奈的笑了,拓实,你这样我没法做饭。 我不管。他淡淡道,已经一个星期了,你离开我已经一个星期了。 今天怎么像孩子一样。她笑着摇摇头,好了,去等着吧,饭已经好了。 桌上的菜色彩不一,却无一例外的是他喜欢的菜。 他啧啧感叹她的手艺,她只是笑了笑。 原来作为他的粉丝时,她就拼命调查一之濑拓实的口味,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一之濑拓实吃 自己做的饭,而现在——她目光温和的看着他,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或者说,得到了更多。 那么,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摇摇头,正想开口时,手机响了。 淳子吗? 奈奈,怎么办,阿夜一直没有回来。 什么? 他傍晚时跑出去,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到处都找不到,怎么办?外面还下着雨,严一和十若子也联系不上,怎么办啊? 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她的心微微一紧,柔声安抚,没关系,KNNOR他不会有事,我现在也去找找看。 挂了电话准备出门,发现拓实已经站在了门口,挡着唯一的出路。 她皱皱眉,有些着急,拓实你让开。 原来先前在淳子面前的镇定都不过是安抚对方的伪装,她的内心那把名为恐惧的火已经被点燃。 你要去找那个小子?温柔不再,他的目光变得幽暗而冰冷。 拓实...她觉得丝丝寒意爬上脚踝,然后那个人已经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屋里拉,我不准你去! 拓实!你干什么?!不快点找到KNNOR他会出事!他会死! 那就让他死好了!禁锢终于被挣破,他忽然吼出来,为什么你这么在意他?早上也是,第一眼就看见他,那个臭小子对 你真的这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吗?! 她怔住,他的眸子里有被伤害的痕迹,可是,可是,可是啊... 拓实,藤原老师和你不一样。她轻轻说,看到他,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 我不能放弃他,绝对不能,因为,你知道吗拓实,我想要他幸福,想要他很幸福很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我想要... 滕原老师真正的幸福。 可是,那幸福并不是我能给予的,所以我要守在他身边,直到他能真心笑出来的时候。 拓实,她微笑着抚着他俊美的脸,眼角带泪,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明白的。 拓实来的时候,藤原是夜正窝在沙发上看《F.X》。 很老的一张碟,是许久以前和淳子一起从网上淘下来的,他还记得伊贺颜流轩抱着他大叫亚格斯图比艾尔好帅之类的话是的样子,那双粟色的眸子煽动着的光泽,是任何星辰都无法比拟的明亮,像极了一只撒娇的,缠人的小猫。 那时,不仅有藤原是夜,有伊贺颜流轩,有淳子,还有严木头,十若子。 而事过境迁,再次看这张碟时,却只有他一个人。 碟面上蒙着灰尘,像是在述说着他们渴望着的,却谁也无法回到的已经尘封了的过去。 拓实敲门的时候,画面正停留在最血腥的一幕。 亚格对大反派说,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眼神凶恶,嘴角狰狞。 藤原是夜被扎实的吓了一跳,然后把抱枕横在胸前,打算无视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元凶。 藤原是夜可以无视,小松奈奈却不行。 很快的,一声怒吼就从款洗间传出,KNNOR!去开门啦! 不要,现在正是精彩的地方。藤原是夜说,连动作都未曾变一下。 快去!你这个大米虫! 喂喂,反正就是淳子又忘拿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吧,真麻烦。一边抱怨一边从沙发上挪开,赤着脚走在地板上,啧..我说淳子,你的健忘症能不能改一下啊,每次都要麻烦...呃...本大爷。 中间的停顿大概有那么一两秒,然后藤原是夜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被他抱怨的淳子,而是前几天把POSTER闹得天翻地覆的男人——一之濑拓实。 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感,一之濑拓实是那种让人永远无法无视的人,俊美优雅而且危险。 奈奈呢?他是微笑着问的,而那个笑容却让藤原是夜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藤原是夜想了想,忽然扯开嗓子 喊,奈奈!奈奈!有人找! 谁啊?他听见有脚步声从里面传来,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心脏,微微缩紧,然后蔓延出细细的,却尖锐的疼痛。 哎呀,KNNOR!你怎么又不穿鞋啊?真是的,也不想想生病的时候是谁照顾你。 抱怨声越来越近,直树惊讶的发现拓实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然后—— 我说啊!你也偶尔体谅下旁边人的心情吧! 白皙的肌肤,柔软的粟发,以及那双包容了他全部的,最美丽最温柔的粟眸,她仍然是她,美丽的,柔软的女子,而在那一刹那,她又不似她,没有和他在一起的忧伤,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惶恐,小松奈奈微皱着眉头,虽然是抱怨着,而那双眸子却分外的明亮,竟是他第一次与她见面是的光华,让整个天空都为之倾 倒,这种光泽,在何时消失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以为永远无法看见的美丽,如今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而她,却没有看他,而是—— 藤原老师,明明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啊。 他的身体僵硬了,呼吸有些急促,藤原是夜看了他一眼,微微侧了侧身,把空隙透出来,然后有些无奈的揉了揉乱糟糟的黑发,我说奈奈,就别在意那些小事了,有人找你啦。 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已经从藤原是夜身上移开,落在了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 笑容也就这样微微一滞,握在手中的拖鞋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个声音同时在他们心中回荡,仿佛在耐心的,缓慢的,敲击着什么。 直树很识趣的把车留给拓实后离开,藤原是夜揉揉鼻子,忽然跳起来大叫,糟了!我忘记按暂停了! 说着就往里面跑,然后被她一把拉住,她弯下腰,把鞋子塞到他手里,带着强制的不容质疑的语气,穿上。 藤原是夜微微一怔,然后眯起眼睛笑了,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谢了啊。 一直到藤原是夜消失,她才看向他冰冷的眸子。 眸子里有火在燃烧。 她无奈的摇摇头,走到他身边,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 他不发一言,就这样认真的,用他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在这样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那层伪装已经变得毫无 价值,眼睛已经开始发酸,这个男人,只要看着他,就会让她想要流泪。 然后,他忽然用力抱住她,用力到让她觉得呼吸困难,骨头都被揉碎的痛苦,仿佛就这样,要被他揉进身体 里,她微微挣扎,拓实,你弄疼我了。 别动。他的声音微微沙哑,把脸埋在她项里,我找了你很久,我以为,你离开了。 她的眸子睁大,他抱着她脆弱的喃喃,她的泪水已经落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无论她走多远,无论她避开多久,她却永远无法逃离那片痛苦却又让她沉沦的黑夜,拓实,拓实。 如果没有遇到过你 傻瓜,我只是到醇子家来住几天而已,我有给你留言哦。 诶?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见。 你一直没回家吧,留声机里面我有说哦。 如果没有遇见你,那么,我是不是不会走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奈奈最后还是跟拓实离开了,藤原是夜揉揉发酸的颈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从房间里探了个头出去,喊,淳子! 奈奈走了谁给我们做饭啊? 你这个腐败又无能的少爷,想吃不会自己做啊!淳子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回荡在房间里仍是中气十足。 滕原是夜缩缩脖子,又无趣的关上门。 接近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冬天的雨很小,却是最冷的,滕原是夜咳嗽了两声,走到窗边准备关上窗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开始变得特别怕冷,靠近窗户时立刻被冷空气包围,滕原是夜大大的打了个寒战,嘀咕着以前怎么没发觉日本的冬天这么冷。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关窗的动作也定在了那一格,就连呼吸似乎也慢了半拍。 因为在那黑暗的,连绵的雨夜,他看见那个永远不会撑伞的,永远穿着白色帆布鞋,永远单薄得接近透明的,永远挂 着微笑的少年。 藤原是夜呆呆看着,那个少年没有看见他,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下,很快消失在转拐处。 下一秒,他忽然发疯似的跳起来,冲出房间。 诶诶?阿夜?你要去哪里?饭好了哦..喂!你搞什么?!外面在下雨诶!喂!! 雨仍然在下,藤原是夜喘息着,感觉到了那丝冰凉如刀片切入身体。 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加衣服,仍然穿着单衣,那彻骨的寒冷几乎让他晕厥,而藤原是夜无法顾及这些,他只是拼命的 向转拐处跑去,他只想追上那个人的脚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 呐,滕原老师,你后悔吗? 不后悔啊。 不后悔,那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拓实,今天不去医院吗?白金的家静谧几夜的灯光再次亮起来,她在厨房里问。 恩,莲在那里,而且蕾拉的情况也稳定了。拓实倚在门边,轻声说。 这样哦... 话音刚落,有人已经从后面环着了她的腰,微微一惊,随后无奈的笑了,拓实,你这样我没法做饭。 我不管。他淡淡道,已经一个星期了,你离开我已经一个星期了。 今天怎么像孩子一样。她笑着摇摇头,好了,去等着吧,饭已经好了。 桌上的菜色彩不一,却无一例外的是他喜欢的菜。 他啧啧感叹她的手艺,她只是笑了笑。 原来作为他的粉丝时,她就拼命调查一之濑拓实的口味,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一之濑拓实吃 自己做的饭,而现在——她目光温和的看着他,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或者说,得到了更多。 那么,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摇摇头,正想开口时,手机响了。 淳子吗? 奈奈,怎么办,阿夜一直没有回来。 什么? 他傍晚时跑出去,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到处都找不到,怎么办?外面还下着雨,严一和十若子也联系不上,怎么办啊? 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她的心微微一紧,柔声安抚,没关系,KNNOR他不会有事,我现在也去找找看。 挂了电话准备出门,发现拓实已经站在了门口,挡着唯一的出路。 她皱皱眉,有些着急,拓实你让开。 原来先前在淳子面前的镇定都不过是安抚对方的伪装,她的内心那把名为恐惧的火已经被点燃。 你要去找那个小子?温柔不再,他的目光变得幽暗而冰冷。 拓实...她觉得丝丝寒意爬上脚踝,然后那个人已经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屋里拉,我不准你去! 拓实!你干什么?!不快点找到KNNOR他会出事!他会死! 那就让他死好了!禁锢终于被挣破,他忽然吼出来,为什么你这么在意他?早上也是,第一眼就看见他,那个臭小子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吗?! 她怔住,他的眸子里有被伤害的痕迹,可是,可是,可是啊... 拓实,藤原老师和你不一样。她轻轻说,看到他,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 我不能放弃他,绝对不能,因为,你知道吗拓实,我想要他幸福,想要他很幸福很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我想要...滕原老师真正的幸福。 可是,那幸福并不是我能给予的,所以我要守在他身边,直到他能真心笑出来的时候。 拓实,她微笑着抚着他俊美的脸,眼角带泪,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明白的。 ——呐,阿夜,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谁会相信那种不存在的东西啊。 ——可是,我相信哦。 ——诶? ——因为,我一直觉得,和阿夜的相逢是受了神的指导哦。 ——…你这家伙…真矫情。 黑暗不断加重,雨水越来越冷,夹杂着雪花,悠悠落下,街上的人渐渐稀少。 哎呀,这个人还活着吗? 嘘,别管闲事。 藤原是夜坐在地上,头微微撇向一边,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太苍白了,苍白得让人怀疑他是否已经死去。 奇怪的是,无论意识怎样游离,都可以很清楚的听到周围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 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冷笑,在怒吼,撕扯间有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藤原是夜不知道,这是不是他那被带上枷锁的灵魂发出的叫嚣。 …怎么可以就这样死…. 还没有和那个家伙说上一句话 还没有狠狠的揍他一拳,然后说,呦,臭小子,你架子很大嘛。 还没有… 可是呢 ——喂,阿夜,你知道极光吗? ——哈?极光? ——恩,就是那种很漂亮很漂亮的颜色,会闪闪发亮哦。 ——诶?你很想看吗? ——当然啊 ——那本少爷陪你吧。 ——啊? ——等本少爷长大以后,就陪你去看极光,好不好。 可是呢,阿轩,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实现这个诺言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死了以后,就可以陪你去看极光了,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你激动的指着光说,好漂亮啊。 看你高兴得像个孩子。 然后,我就会幸福吧。 那么…手指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藤原是夜却微微笑了,那么就这么死去吧。 藤原老师!老师! 有人在狠狠摇晃他,有些困倦的人微微睁开眼,看见女子焦急的面孔,她的旁边,还有一个相当俊美的男人,是一之濑拓实吧?他想要看清,视线却更加模糊,只能凭感觉朝奈奈虚弱的笑了,然后用喑哑的声音说,流轩…没有带伞呢… 老师? 那个臭小子…竟然又没带伞…奈奈你要找到他,阿轩很容易…生病的… 老师?喂!藤原老师!藤原是夜!你干吗闭眼睛啊,喂!拓实,快去医院。 拓实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苍白成这样。 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被人压干了灵魂,与早晨开门时挂着痞子笑容的男人截然不同。 更与几个月前POSTER大门前笑得像狐狸的俊美男子宛如陌路。 狭小的车厢里,沉静得有些让人发慌,奈奈看见藤原是夜微微张开的唇,却固执的不肯发出一个字。 ——阿夜,等我们长大了,去环游世界怎么样? ——恩?不错哦,虽然我家的老头子可能会跳脚,他一心一意要我继承家业。 ——呵呵,我也是诶,呐,阿夜,要是真的变成那样,你会舍弃家族和我一起走吗? ——可以啊。 医院的气息阴霾而又沉重,无论开多少瓦的白炽灯都会让人觉得阴冷,书上说医院是亡灵聚集的地方,她抱着手无力靠在拓实肩上,很久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淳子和京助也赶到了,因为十若子和严一回奈良了,所以暂时联系不上他们,淳子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情况怎么样? 她疲倦的摇摇头,指着手术室亮着的灯。 等待是漫长的,等待是恐怖的,因为不知道未知的未来,所以惶恐。 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像是宣布命运的神,她站起来,紧紧盯着他。 出院的时候不是告戒过你们绝对不要让他再受凉或剧烈运动吗?口气有些责备,更多的是无奈,现在情况很危险,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像是有人用刀子刺进里胸口,她有些站不住,茫然的看着医生的背影,重重跌坐回去。 呐,拓实,医生说,要有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奈奈… 什么意思,他是说,藤原老师会死吗? ….. 她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藤原是夜刚离开不久又重新回来的病房,每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然后推开门。 1020 回复:【原创】夜寂寞了谁 (可能是拓奈) 藤原是夜静静睡着,睡得很安稳,却有种他会一直这样睡下去的错觉。 她留在医院照顾藤原是夜,没有去看拓实的表情,她难得固执的坚持着,然后一动不动的坐在藤原是夜床前,有时一坐就是一天,有时会给他念一些文章,也会把自己画的画挂在病房里,藤原是夜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醒来后就会朝她笑笑,然后开始对她画的画指手画脚,这个时候她觉得是最开心的,好象又恢复到了从前,不过很快藤原是夜就会又陷入沉睡。 医生说藤原是夜由于发烧感染心脏瓣膜,只有靠药物维持生命。 藤原是夜仿佛是为了不让他们难处,很难得的没有吵着要出院,只是安静的笑着,开些没心没肺的玩笑,比如说想看严木头当爸爸,想让十若子的儿子或者女儿认他当干爹。每次这个时候,严一也会淡淡的笑,无声迁就着他,每天每天,就这么重复着,偶尔拓实也会来,然后藤原是夜就会说拓实,你就把你老婆带走吧,她太罗嗦了。藤原是夜说这种话时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生动,让她觉得,似乎就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他痊愈。 直到这一天—— 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医院,她记得,那是个难得的,相当明媚的天气,她坐在藤原是夜的床边,静静画画,画着画着,她的目光不由触及到藤原是夜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瘦了许多,无论藤原是夜怎么掩饰,他流失的生命,却再也是回不来的。 不知为什么,她的泪水就这样落出来,一颗颗匝进白色的被子。 然后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起她的脸,食指温柔的拭去她的泪,藤原是夜挂着淡淡的笑容瞪着她,臭丫头,哭什么? 她拼命摇头,有些语无伦次,然后终于伏在他身上哭出来,老师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不想再看见你这样躺在病床上,老师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你睡着的时候我会担心你醒不来,然后提心吊胆的试你的鼻息,这样的生活…我真的不想过了… 他听着,然后伸手抚着她的头,藤原是夜的精神似乎不错,倚靠在床头有些调侃的笑,臭丫头,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人的命还不是归阎王老子管,早死晚死不都一样么?地府大女鬼小女鬼一大堆,本大爷现在死,胜过那些白胡子老鬼太多… 藤原是夜!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抬起脸恶狠狠瞪着他,我发誓,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绝对绝对不原谅你!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新来的护士无聊的翻着住院记录,忽然听见有人敲桌子,然后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对不起,请问藤原是夜住哪里? 护士略略翻了一下,A楼504,是特别病房。 恩,谢谢。 小护士抬起头,看到那个单薄少年的笑容时,愣了,如同陷入蛊惑般无法自拔。 好啦好啦,本大爷不说了还不行么?藤原是夜苦着脸赔笑,奈奈你别生气啊,我想吃炸猪排。 诶?你平时不是不想吃东西吗?她疑惑。 今天想吃啊,他说,先去帮我买咖啡吧。 真拿你没办法。她站起来,那你好好呆着,别乱跑。 医院外面有个小卖部,她看着挤满人群的电梯,决定走楼道,在她转拐的同时,另一部电梯的门缓缓打开,一双白得过分的帆布鞋不紧不慢的走下来,最后停在藤原是夜的门前。 二十三 她站在自动贩卖机前良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咖啡换成了牛奶。 说到营养的话,果然还是牛奶吧。她喃喃自语,一个转身与迎面而来的小护士撞了个正着。 啊,对不起。她看着对方散落一地的资料,慌忙道歉 没关系啦,到是小松小姐今天怎么不在病房呢?看来这个护士对她是相当熟悉了,笑眯眯的问 她微微诧异,随即想起那天拓实明明摆摆的出现在医院的情景,她只是单纯的提高了知名度,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结局了吧。 她叹了口气,随即笑了,没有,藤原老师要我来帮他买咖啡。 咖啡?护士觉得奇怪,可是他那样的身体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 诶? 小松小姐,患者现在的情况很糟,很不稳定,你最好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可是...他今天精神很好啊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护士这句话没忍住,脱口而出,说完后才觉得不妥,捂住嘴正要道歉,却发现那个好漂亮的人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的牛奶坠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足音已经消失在了转拐处。 如果你敢就这样离开,我会恨你。 藤原老师——如果你敢这样连再见也不说就离开,我绝对绝对会恨你。 她气喘吁吁的推开门,那一刹那,瞳孔集聚缩紧。 敞开的窗户,跳跃着的阳光流光万采,仿佛有一个悲伤的,说不尽的故事,正从那明媚的颜色中缓慢的,一点一点的蔓延出来,和着樱花的味道,就这么沁入了你的胸膛。 她呆呆的站在门边,那白得刺眼的床,没有人。 没有人在这静谧的病房,之前来去汹涌的情感仿佛都是她的错觉,好象那个自始自终挂着无谓笑容的人,从来从来就没存在过。 他,终于还是走了。 她的目光落到床头上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忽然觉得像有只手狠狠握住了心脏,痛得不能呼吸。 果然,能带走他的,只有他。 淳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清晰听到电话的另一端明显的啜泣声,她听见淳子用哽咽的,脆弱的声音对她说 奈奈,怎么办,我忽然有种再也见不到阿夜的感觉。 再也见不到了 奈良的樱花又开了,这几月天气渐渐转暖,这一次的冬寒却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汹涌,仿佛习惯了这冰冷,这次的樱花,却开得比以前更加绚烂。 白衣和服女子穿着木屐静静站在竹窗前,手中的茶早已凉透,她却仍无知觉的握在手中,然后轻声问,这样,好吗? 没有回答,倚靠在门边的男子闭着眼,无法回答。 这样,好吗?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让那个人...也幸福一次吧 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梦一般的,幸福。 伊贺颜流轩的头微微靠着樱花的树干,柔顺的粟发微微垂下,他笑得如此温柔,无声的看着枕在他腿上的 人。 这些年,好吗?藤原是夜问 不好。伊贺颜流轩歪歪头说 真是任性的小鬼。藤原是夜笑笑,却没再说什么 呵呵,是吧。伊贺颜流轩笑了笑,说,一声不响的离开,奈奈小姐会担心你吧? 诶?你认识那丫头? 恩,认识啊,是个很漂亮的人呢。伊贺颜流轩又笑了,似乎很对阿夜的胃口吧。 拜托,本大爷对有夫之妇不感兴趣的。他笑,而且,本大爷就要死了,换我任性一次,也不算过分吧。 阿夜。伊贺颜流轩轻轻叫了一声,粟色的眸子悠远而深邃,那样认真的看着他,以前,对于我的要求,你从来没有拒绝过。 那是本大爷心地善良。 那么,他说,能不能再答应我一次,不要死,好吗? 藤原是夜微微一怔,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住。 呼吸忽然困难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上喘不过气,体温骤然上升,他抬头看见伊贺颜流轩惊愕的 表情,阻止了他想要打电话的意图,勉强笑了,没用的,不要叫人。 阿夜... 本大爷已经不想再到医院了。他捂住胸口,有些艰难的开口,本大爷快死了,所以,不要叫人来。 阿夜..他仍然唤 阿轩,藤原是夜轻声说,我并不是神。 而伊贺颜流轩却好象把他当作了神,一个坚强的,无所不能的神。 臭小子。那人的脸色很苍白,苍白得接近透明,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本大爷都会倒霉? 他这句话是用调笑的语调说的,却分明微弱 是呢。伊贺颜流轩轻轻笑了 三岁时,他用木棍捅坏了马蜂窝,然后被马蜂追着跑,有个倒霉鬼正好看见了,把身上的衣服套到他头上,自己却被蛰得只剩半条命。 五岁时,他好奇心很重的爬上了自家院里的大树,一个脚滑落了下来,很幸运的是,树下又是那个倒霉鬼,毫不犹豫的当了自己的软垫,结果第二天脚上出了大片乌青,痛得下不了床。 八岁时,他坐在奈良荡高的秋千上犹豫绳子崩裂险些丧命,还是那个倒霉鬼,用身体挡住来势汹汹的坠落,他落到他怀里,毫发未伤,他却被打得脚骨折。 十岁时,他迷路在陌生的街道,绝望得忘记了哭泣,然后就出现一只手,探到自己面前,仍然是那个倒霉鬼,喘息着看着他,为了找他,他奔波了一夜,然后说,阿轩,不怕。 十六岁时,他们第一次亲吻,却没有任何的陌生与尴尬,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留下了那份刻骨铭心 十八岁时,他爱上了摄影,家族说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条件是从他身边离开,于是他默许了,倒霉鬼仍然笑得带有痞子味,说出他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的话,他说,阿轩,我们分手吧。 他说,好。 以后的以后,当他走过大漠,攀过雪山,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迹,当他的名字在美术界崛起时,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倒霉鬼也选择了放弃家族,而进了POSTER,仍就笑得那么没心没肺看他寄回来的作品。 他从来没想过,当他拥有所谓的自由时,另一个人,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在绝望的挣扎。 那个人,是藤原是夜。 现在,他就躺在自己怀里,笑得很微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说,遇到你,本大爷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即使你用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偿还也不够。 伊贺颜流轩只是笑,笑容却渐渐颤抖起来。 他看见有光芒正从那双黑如夜晚的眸子里逝去,他觉得怀中先前火一样的肌肤逐渐冰凉起来,然后藤原是夜说,阿轩,我想睡了。 他说,一直以来,都想这样静静的睡下去。 他说,我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 他笑着说,可是,我终于还是等到了你。 藤原是夜的生命,像一场绚烂的烟火,轰轰烈烈的盛开过,留下了让人惊叹的绝美,而那之后,伊贺颜流轩却只看见烟花的尸体冰冷的从空中坠落,落到不知名的某角,静静腐烂。 藤原是夜那一刹那的笑容,好象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段他们心照不宣避而不谈的,过分美好的曾经。 十若子看见了,元良严一看见了,他们却都没有靠近。 从开始到现在,那两个人之间,是没有任何人能靠近的。 伊贺颜流轩说,阿夜你别睡,我们还要去看极光,就是那种很漂亮很漂亮的光。 藤原是夜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缓缓下沉 伊贺颜流轩说,阿夜你别睡啊,这次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好吗? 藤原是夜眼里的光在消失,急促的呼吸再次归于平静。 伊贺颜流轩说,阿夜,我不要一个人 总是那么那么任性的要求着,而这次,那个总是无声回应他的人,却没有出声。 藤原是夜发热的肌肤渐渐冷下来,呼吸似乎也没那么困难了,透过蒙蒙的雾,他仿佛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湛蓝的天空,然后他笑了,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阿轩,这样就好了,这样就没有任何事,能束缚你了。 这样就好了,你真正的自由了。 藤原是夜的眼睛完全闭上了,他的嘴角还上扬着,他仿佛只是睡着了,所以他没有看见那个人眼中的泪水,蓦然滑落的泪水。 像是隐忍很久忽然爆发出来,无法抵挡,无法控制,伊贺颜流轩哭得像个孩子。 他把那人紧紧抱在怀里,他说,笨蛋啊,阿夜,一直以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想到在原地等待的你, 所以,我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啊。 一直以来,束缚我的不是你,而是对你的爱啊。 从第一次的相逢到现在甚至将来下一个轮回,都将永远的陪着我。 不离不弃 藤原是夜离开后的事,奈奈并不知道。 只是在病房里呆呆坐了一天,然后离开。 白金的家她很久没回了,自从藤原是夜住院以后她又搬回淳子那里,大概因为上次争执的原因,拓实也没 说什么,此刻她推开门,看见里面已经沉积了些许灰尘的家具,刹那间黯淡寒冷揪住了心。 不知为什么,比起这个布满灰尘的,寂静华丽的白金之家,她更向往藤原是夜在的,充满苏打水味道的房间。 她疲惫的走进去,甚至连灯也没打开,把自己整个人陷入了沙发。 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习惯这种生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这种生活。 是在认识藤原是夜之后,还是看见伊贺颜流轩的笑容之后,或者是更久之前,拓实将她一个人留在冰冷的 雪夜,邂逅伸夫的那一刹那。 有人说,寂寞是一种毒,它会蔓延到你全身。 她抱着腿,透过偌大的玻璃落地窗,看见外面那稀疏落下的纯白的花蕾,就这样远远的凝视着,然后,忽然哭了。 就这么哭了—— 把头埋在膝盖间,很用力很用力的哭,哭得有些抽噎,喘不过气,她只觉得有一块很沉很沉的东西压在胸口上,那样的痛苦和难以忍耐,然后她的手摸索着来的颈项间,柔软的指间触摸到带着体温的项链,颤抖而轻柔的抚摩着,美丽高贵而纯洁的天使—— 他赠予她的天使 却在那一刹那,变得微凉。 她用双手掩住脸,许久许久之后,才慢慢放开,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没有人等待的家。 春天来之前,东京遭遇了一场最冷的寒流。 她有些茫然的在街上走着,单薄的身体在夜色中微微颤抖,人行道两侧人来人往,她被巨大的人流挤得有些站不稳, 呼吸困难,就好象自己闯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大脑皮层中有尖锐而陌生的声音在回荡,就像所有人都带上了同一个面具,从她身边面无表情的经过,而那张面具下面,却是一片空白,恐惧像条河,她想尖叫,挣扎着从人群中跑出, 扶着路灯发出一阵阵干呕。 奈奈觉得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狼狈过,呆立半晌后,脚好象是生了意识,本来漫无目的的转悠,竟然转到了医院。 蕾拉住的医院。 三楼的病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暧昧而温暖的橘色,在这悠然冰冷的雪夜,她觉得,那道光芒是那样的刺眼,刺得她 本已干涸的眼再次流出眼泪。 然后她看见了,即使是站在许多人当中也能一眼认出来,即使是在黑夜遥远的彼岸也能感觉到那分气宇轩昂,即使是 这样淡淡的一瞥也会让她感觉到那从心脏深处蔓延出来的刻骨铭心的——疼痛。 她看见了,他倒影在橘色屏幕上的影子。 就像一开始那样,那时他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光芒四射,如同高贵完美的神明,她站在灰暗的台下跟着一群人发疯似的喊破嗓子,她必须要高高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线条优美的下颌,而他只是需要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倾尽所有也无法看到的东西。 他们在一起应该很久了,可那一刹那,她却觉得,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即使是现在,她也要站在冰冷的雪地很用力很用力的仰头,才能看见他的影子。 鬼使神差的,她按下了他的号码。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幅无声的电影,完美的呈现在她面前。 她轻声问,拓实,你现在能回家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问,是奈奈吗?你回去了吗? 是呢,可是家里没有人。 哦,我可能回不去。 为什么? 因为——他拉长了尾音,同时也拉长了她的心,她的手指微微缩紧,竟然有些紧张,终于,他说,因为有很重要的事。 啪—— 电话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茫然若失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通话没有挂断,话筒里传出他疑惑的催促声,那一刹那 所有感情像涨潮一样迅速涌来,然后又快速退去,留下一片让她手足无措的,凉人的空白。 她弯腰拿起电话,她说,这样啊,那你忙吧。 他停了几秒,然后说,对不起奈奈,明天我会回去。 恩,没关系的。 ——已经,无所谓了 没关系的,不用顾虑到我。 ——真的,已经... 她微笑着收了线,扬头看细雪飞扬,泪流满面。 已经无所谓了 第二天,天空开始放晴,没有了昨天的刺骨,天气开始逐渐变暖,她抱着画板站在POSTER大门口。 今天是决定她是否能成为POSTER一员的重要日子,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靠在门口静静等待着。 哎呀,这不是奈奈吗?编辑部的越里前人是很豪爽的人,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她的肩,等谁呢?还不进去? 恩,我等藤原老师。她微笑着说 恩?那个臭小子,越里前人骂了句,然后问,他不是在医院吗? 是啊...有些伤脑筋这个问题,恰巧这个时候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其他同事笑嘻嘻的拉走了虽然豪爽但 意外的有些八卦的越里大叔,然后对她说了一通加油只类的话就离开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目光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些黯淡了。 藤原是夜终究是没来,距离考试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她进了考场。 走到考场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人拉了他一下,回头一看,诧异的望见一张陌生的脸。 那个,请问是小松小姐吗?那人问 是啊,请问你... 哦,藤原前辈在离开之前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她有些疑惑的接过那人手中的信纸,有些奇怪藤原是夜竟然会写这种东西,打开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英俊潇洒博爱善良的藤原少爷的学生奈奈小姐,让那些老顽固好好看看本大爷的学生,别给藤原大爷丢脸,不然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个人..即使说加油打气的话方式也是如此怪异。 失笑着摇摇头,正要把信纸放回口袋,忽然瞥见隐藏在一角的,看上去不是很起眼的字。 仍然是藤原是夜的字,他说,奈奈,你要幸福。 不需要伪装就可以笑出来,不需要隐藏就能够流泪,伤心的时候不要勉强微笑,寂寞的时候不要独自忍耐。 奈奈,本大爷对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真正的,真正的幸福。 她的胸口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翻绞起来,她仿佛看见了男人明亮的眸子已经那永远没心没肺的笑容,那一刹那,她忽然觉得藤原是夜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伸夫曾经说过白天的夜晚并不存在,而实际上,白夜却是存在的,它隐藏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白天和黎明的间隙,人们看不见它,它却能很清楚的看见人们,所以她觉得,藤原是夜其实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一直微笑着看着她,为她祈福。 她推开考场的门,里面的气氛格外凝重,资深的老画家带着严肃的表情打量着这个新人。 小松奈奈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源源不断的流进提内,温暖的,熟悉的,就像那个人不经意所做出的一举一动,她忽然笑了,从来没有过的, 自信而镇定的笑容。 老画家微微有些惊讶,她打开画卷,微微闭了闭眼,笔间轻触光滑的纸面,那一刹那,她忽然做了一个以前幻想无数次却从来没有信心和勇气去实现的决定。 可以吧... 如果是现在的她,应该可以做到—— 所以,所以,藤原老师... 手中的笔轻轻握紧,她咬着唇,粟眸明亮充斥着淡淡的哀伤。 所以,藤原老师,再次见面时,大概是在樱花飞扬的三月了。 二十四 寺岛伸夫曾经听真一抱怨过陪女人逛街的恐怖,今天他总算体会到了,从早晨一直到傍晚,他身边的女人就一直重复着 哎呀,这双鞋好漂亮,伸夫陪我去看看。 对面那双更好看诶,伸夫,我们走吧。 哎呀哎呀,不行,刚才那双更合适呢,所以我们回去吧。 ——以上这断戏码 看着自己手中满手的东西以及百合那双神采飞扬的脸,寺岛伸夫开始从心里佩服起她来。 我说百合..寺岛伸夫看着女人兴高采烈的把自己拖进一家连牌子都没来得及看清的店,终于开口了,这是买旅行包的,你买来干吗? 伸夫这是什么话?百合瞪了他一眼,难道我就不能去旅行吗? 呃..不是啦。 哎呀!这个红色的很好看很适合我呢! 百合欣喜的声音打断了寺岛伸夫的话,他揉了揉有些涨痛的头,跟着百合走过去,却看见百合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只手放在百合看中的旅行包上,洁白纤细,晶莹小巧可以隐约看见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不由愣住。 粟发女子显然也显得有些惊愕,诧异的望着他们,哎呀,是伸夫和百合啊,好久不见了。 奈奈..寺岛伸夫有些怔忪的回应了一声。 其实他们分隔的时间也不算长,从上次圣诞节以后顶多一个月左右吧,他却忽然觉得,她变了许多。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变化,只是隐隐觉得,好象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寺岛伸夫被这样不名就里的感情弄得有些晕头转向。 百合的表情没多大变化,仍然笑得很灿烂,同时也很职业。 然后借口去逛内衣把地方腾给了他们。 寺岛伸夫看着女子跑着离开的背影,张张口,想要叫住她,却又被站在原地的人生生拉扯回来。 伸夫,小松奈奈笑着说,圣诞节的时候你请我喝了咖啡,所以这次换我请你吧,你给百合小姐打电话,叫她一起过来吧。 寺岛伸夫的表情她全看在眼里,惊慌失措,又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心领神会的笑了笑,然后付帐买了旅行包,在咖啡厅里坐下。 那个..再次见面,局促的却是他,我和百合.. 一会好好跟她解释吧。奈奈微笑着,她似乎是误会了。 诶? 好象是男朋友和前女友旧情复燃之类的。她笑着打趣,可见百合小姐真的很重视你。 奈奈,我其实.. 伸夫。她做了个手势打断他,轻声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还有几天就要离开了。 哈?寺岛伸夫愣住了,显然没有领会到她这句话的意思。 离开?是指要回娘家几天么? 不是。她笑着喝了口咖啡,摇头,是离开,离开东京。 哐当—— 他手中的勺子落到杯子里,溅起来的咖啡有些落到了衣服上,寺岛伸夫顾不得擦拭,猛的站起来,为什么?拓实知道吗? 不,我不打算告诉他。她微微低下头,笑容有些落寞,我担心我看见他时,这个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动摇。 他惊愕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现在很好。她慢慢的,用一种很奇怪的音调说,我觉得,比起我,蕾拉小姐更需要拓实,如果三个人当中必须有一个人放手,那么还是我比较好。 因为拓实他..真的很重视蕾拉小姐呢。 如果强迫他的话,一定会很痛苦的。 奈奈。他忽然打断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女子粟色的眸子幽幽看着远方,他才赫然发现,那双清澈的眸子,如今,他已经完全看不透了,像是容纳下了一个深邃的海,曾经笑靥荧荧的女子,已经不在了。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许多事吧,她有些嘲讽的笑了笑,然后说,其实我只是想离开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好做一些题材。 题材? 恩,我被POSTER录取了,需要去寻找一些灵感。 他看着她,忽然轻声笑了,算了吧,奈奈,这个借口并不高明,至少在我面前。 恩?是么?她也跟着笑了,可是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伸夫哦。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有没有想过,拓实或许也会因为你的离开而伤心。 没关系的,拓实他不会为我伤心多久。她搅着咖啡,淡淡道,没有我,拓实还有许多,有蕾拉小姐,还有他最重视的乐队,而如果没有了蕾拉小姐...她忽然顿住,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奈奈...伸夫微弱的喃喃,你真的很爱他。 是呢,她笑,所以我才要离开。 爱一个人可以爱到离开。 寺岛伸夫觉得,眼前这个微笑的人想这样告诉他。 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她笑着调侃,不要觉得我很伟大,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爱的人为难。 而这些,都是一个故人教给我的。 寺岛伸夫沉默了一阵,有一段时间,他们之间弥漫的只有悠扬的小提琴声,然后他忽然抬起头,奈奈的眼睛仍然很柔软,那并不是一双坚强的眸子,里面还包含着许多柔情,可是在这更深处,却包裹着一层更为深刻的东西,温柔的,隐晦的,却不容任何人触碰嘲笑。 他闭了闭眼,郑重的说,奈奈,我佩服你。 不是恭维 不是讽刺 是真正的佩服,你那比任何人都坚强的灵魂。 她的笑容忽然一颤,这句话她曾对另一个人说过,却从来不知道原来是这样奇异的感觉,就像有人用手在温柔的抚摩你,那样那样的温暖,她侧了侧头,看见刚刚从门口进来的女子,朝她招招手。 谢谢你,伸夫,那么,我先走了,记得好好跟百合小姐解释哦。 她笑着提醒,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叫住她,他问她,奈奈,我们还会再见吗? 那是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过头看见和伸夫站在一起的百合,微笑着扬扬手,当然喽,在你和百合小姐的婚礼上。 随着气温的逐渐上升,空气中的冷冽渐渐消散,阳光明晃晃的,仿佛想要化掉这一季的悲伤。 蕾拉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张开眼睛,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医院里呆了多久,只是从前排斥的苏打水味道,如今已经慢慢习惯了。 床头边放着一竖新鲜的百合,明亮动人,光线在洁白的花瓣上跳跃着,像美丽的,说不尽的童话。 她伸伸手,抬头就看见男子俊美温柔的轮廓,觉得自己好象也沉浸在了这童话中。 拓实?她笑着叫了声,你昨天没回去吗? 恩。他点点头,因为我不放心你的脚。他修长的手忽然放在她没有知觉的脚踝,蕾拉看不懂他眼中的表情,是那种深邃的,迂回的,沉淀了许多许多的黑。 他用低柔的声音说,蕾拉,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她微微一愣,接着眯起眼睛笑了,因为如果我不好,乐队就无法正常运作了吗? 仿佛料到她回这么说,拓实没有露出惊愕的表情,而手却微微一顿,接着缓缓收回,问,你吃早饭了吗? 蕾拉摇摇头。 于是他走出病房,准备去叫早餐,离开的时候蕾拉看见他的身影微微顿了顿,然后轻声说,蕾拉,我希望你好起来,并不是为了乐队,而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 我想要.. 她的瞳孔慢慢放大,听见他天籁般的声音在回荡。 我想要再次看见,那个连说话都像唱歌的孩子。 蕾拉,我是打从心底的希望,你能幸福啊。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就好象这句话一出口,就会打破这几天他们小心翼翼经营起来的假象。 她的幸福,已经被他夺走了,再也没有了。 她听见关门的声音,然后垂头看自己洁白的手指,上面索绕着阳光,非常漂亮。 她咬紧唇,泪水落下来。 拓实..那么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却没有发现,他的温柔对于爱他的人看来,是一把能贯穿心脏的匕首。 低微的啜泣中,病房的门发出微弱的声音,又被人推开了。 她以为是拓实,有些慌乱的擦着眼角,语无伦次,怎..怎么这么快呢? 那人没有说话,但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然后更加慌乱,勉强笑着,我没事啦,只是沙子进眼了。 病房里没有沙子哦。 少年忧伤的声音像极了冬天的白雾,她的双手捂着脸,眼睛在指缝间睁大,双唇颤抖着—— 真一...是你吗? 她缓缓抬头,瞳孔在那瞬间缩紧。 漂亮而单薄的少年,用那一层不变的,忧伤绝美的眸子柔和的看着她,蕾拉,你为什么哭? 她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内心那根弦好象在颤动,掀起一片微尘。 听说你住院了,一直没来,是因为..他失笑着摇摇头,以一直少年独特的音质自嘲着,不敢见你。 诶? 可是蕾拉,我真的很惊讶。真一抬头注视着她,温和的笑着,你对他的爱,已经卑微到了这种地步吗? 少年的笑容很美,很温柔,很忧伤,像樱花即将失去生命时绽放的撕心裂肺的惊艳 我不懂..她无法面对拥有这种笑容的少年,轻轻垂下头,你在说什么。 拒绝康复治疗,你是想利用双腿让那个人留在你身边不是吗?他微微笑着,没有任何唐突和嘲讽,轻柔的说,你想留住他啊。 蕾拉的心脏狠狠一痛,手指纂着被子缩紧。 可是..可是蕾拉,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的感受呢?他看着女子颤抖的双肩,声音有些不忍,却选择了继续说下去,为了你,他或许将要失去他一直向往已久的东西。 失去?她茫然的回头看他,你指什么? 八子要离开了。他继续微笑着,笑容中掩饰不了落寞,伸夫告诉我,八子说蕾拉小姐更需要拓实,所以 她选择了离开。 她怔住,呼吸有些困难—— 你说奈奈小姐她...拓实知道吗? 不,他不知道,所以蕾拉。自始自终都站在门口的少年扬了扬手,你可以彻底的拥有他,但也可能彻底的失去他,如果你选择前者,就继续用这种卑微的方式爱下去吧。 如果你认为,这样你们都会幸福。 拓实回来的时候,长发女子坐在轮椅上,面朝窗户,他只看见她一个朦胧的剪影。 蕾拉?来吃早饭。 拓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似乎在微微笑着,笑声中又充斥着一些让人心脏微痛的颤抖,我一直很想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只有我,拓实,莲,直树的日子。 蕾拉? 一直很想很想,就这样吧,我们四个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可是像这天上的云,看似交融在了一起,实际上他们彼此已经错开,可是,我却一直一直以为,他们会有再次 相逢的一天。 她的声音已经染上的哭腔。 蕾拉。他上前两步想要过去。 别过来!她忽然尖叫,手指用力抓住扶手,别过来,拓实,让我把话说完,或许我只有这一次勇气。 我只有这一次勇气,与你说再见。 因为我的任性,已经毁掉了你太多太多,你一直期望着我能幸福,所以这次..这次..,换我为了你的幸福而祈祷—— 你走吧,奈奈小姐要走了。她闭着眼睛吼出来。 诶? 快去追她啊!她要离开了!因为拓实!因为我!所以她才要离开了!拓实,你快去追她啊!她的嗓子已经沙哑,泪水汹涌落下,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人的表情,她只是用尽全力,仿佛要宣泄所有情感般嘶吼着,你快去啊!奈奈小姐..她 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可是..可是我却伤害了她...拜托你,拜托你去把她带回来... 她用手捂住脸,听见夺门离开的声音 拜托你..去找她...拜托你..请一定要幸福 还有,再见了,拓实 阳光洒到人身上,那么那么的温暖,蕾拉用颤抖的手握起电话,哽咽着 真一..真一你在吗?你能到我身边来吗? 二十五 呃…小松小姐,这样好么?戴着夸张眼睛的男生抱着纸箱跟在粟发女子身后,犹豫着问,难得通过考试了,竟然说要离开,主编也很生气呢。 越里先生那里我会去说啦。小松奈奈回头拍了拍男生的肩头,笑眯眯的说,执和君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我又没有说要辞职,只是做自由画家而已。 可是…. 到是执和君是新人吧?要好好加油哦。 啊…恩,对了,越里先生要我提醒你走之前跟新来的执行官打声招呼。 执行官?小松奈奈疑惑的侧了侧头,那是什么? 啊咧?!执和新里惊呼一声,强忍住跳脚的冲动,小松小姐竟然不知道?藤原前辈啦,藤原前辈是上一任的执行官,小松小姐不是和前辈很熟吗? 诶..还好啦,只是…. 只是从来没有把那个人当成上司看待吧 这样啊,新的… 执和新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那一刹那那双粟色眸子荡漾起的悲伤几乎要淹没这个狭隘的空间,他微微一怔,看着沉默的人,斟酌着措辞,那个..小松小姐,是我说错话了吗? 恩?啊,不,不是执和君的错。小松奈奈慌忙摆手,笑着接过男生手中的东西,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小松小姐多保重哦。 恩,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 她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和藤原是夜相处时间最长的门,缓缓推开的节奏就好象命运初始的声音,办公室里的光一点一点泄露出来,小松奈奈抱着一大堆东西怔怔站在门边。 里面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空气里浮动着微妙的香味,一切好象又回到了第一天,她怀着紧张的心情对上那张笑得很好看的脸—— 啊拉,这就是你常跟我提起的奈奈小姐吗?真是幸会。 她的手指微微缩紧,酸楚在鼻腔里蔓延,因为,因为——坐在那个位置的,不是藤原是夜,不是那个笑容可以融化掉整个冬天却带着不曾愈合的伤口的任性的少爷,他离开了,被那个人带走了,出现在小松奈奈面前的,是她想象中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眼睛穿着笔直西装的男人。 ——不是藤原是夜 是小松小姐吗?那个男人,就连声音也是那么稳重 啊,是。她下意识低下头 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藤原是夜好太多太多 我听越里先生说了,你真的要走伊贺颜流轩的路吗? 都比那个总是怕苦怕累任性麻烦的少爷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是的。 可是,可是啊… 那么申请书给我签字吧,还有合同,以后要定期把画稿寄回来,否则就是违约,你做得到吗? 为什么,那么那么的…想哭呢 恩,可以的。 这个喧嚣的城市,这个飘雪的季节,承载着仿佛是整个轮回的悲伤,漫天回荡着不属于人间的哀歌,像要把人活吞了一般,白色的鸽子在天空划过漂亮的弧,光与阴交替着从眼睛走过,有种让人宛如梦幻的错觉。 她把最后的工作做完,花了半个小时劝说怒气冲冲的主编,终于要离开了。 鬼使神差的是,在离开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改变了方向,向公司的天台走去。 POSTER的位置很高,从那里俯瞰,可以收揽整个东京。 她推开天台的门,迎面刮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下意识的退缩,按住头发,然后透过指缝向里面望去,忽然愣了—— 身形单薄的少年,静静坐在天台的最高处,柔软的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隐隐可以看见白皙的脖子,他就这样背对着她,静静看着前面。 伊贺颜君?震惊多过了喜悦,她愕然问,真的是你? 少年怔了怔,回过头,看了她半晌,然后眯起眼睛笑了,啊,奈奈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这是我想说的吧。她无奈的说,伊贺颜流轩的身影很单薄,在这以天空为背景的巨大帷幕下,小的几乎要被吞没,他一脸无所谓的笑着,笑得温和美丽,然而这个笑容,却落寞的想叫人流泪。 那个..她的唇动了动,忽然看见少年身边有团毛毛的东西动了动,诶,那是什么? 这个?伊贺颜流轩抱起那团东西,在她眼前晃晃,这是旺才,以前都是阿夜在照顾。 小松奈奈看清楚了,是只油光水滑的大波斯猫,正张着蓝色的眸子懒洋洋的盯了她一眼。 阿夜..藤原老师他…话说到这里,她没有再接下去,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担心自己的话会刺伤这个柔软的细致而美丽的少年。 伊贺颜流轩淡淡一笑,用手支着脸目光滑过她手中的东西,奈奈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么?我想离开这里。她微笑,去看看你和藤原老师口中所谓的,外面的世界。 这样啊…有什么想看的东西吗? 恩,极光啊,我想看极光。 极光?少年笑了笑,眸子散发着温柔而宁静的光泽,我曾经也很想看哦。 呃…小松小姐,这样好么?戴着夸张眼睛的男生抱着纸箱跟在粟发女子身后,犹豫着问,难得通过考试了,竟然说要离开,主编也很生气呢。 越里先生那里我会去说啦。小松奈奈回头拍了拍男生的肩头,笑眯眯的说,执和君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我又没有说要辞职,只是做自由画家而已。 可是…. 到是执和君是新人吧?要好好加油哦。 啊…恩,对了,越里先生要我提醒你走之前跟新来的执行官打声招呼。 执行官?小松奈奈疑惑的侧了侧头,那是什么? 啊咧?!执和新里惊呼一声,强忍住跳脚的冲动,小松小姐竟然不知道?藤原前辈啦,藤原前辈是上一任的执行官,小松小姐不是和前辈很熟吗? 诶..还好啦,只是…. 只是从来没有把那个人当成上司看待吧 这样啊,新的… 执和新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那一刹那那双粟色眸子荡漾起的悲伤几乎要淹没这个狭隘的空间,他微微一怔,看着沉默的人,斟酌着措辞,那个..小松小姐,是我说错话了吗? 恩?啊,不,不是执和君的错。小松奈奈慌忙摆手,笑着接过男生手中的东西,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小松小姐多保重哦。 恩,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 她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和藤原是夜相处时间最长的门,缓缓推开的节奏就好象命运初始的声音,办公室里的光一点一点泄露出来,小松奈奈抱着一大堆东西怔怔站在门边。 0里面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空气里浮动着微妙的香味,一切好象又回到了第一天,她怀着紧张的心情对上那张笑得很好看的脸—— 啊拉,这就是你常跟我提起的奈奈小姐吗?真是幸会。 她的手指微微缩紧,酸楚在鼻腔里蔓延,因为,因为——坐在那个位置的,不是藤原是夜,不是那个笑容可以融化掉整个冬天却带着不曾愈合的伤口的任性的少爷,他离开了,被那个人带走了,出现在小松奈奈面前的,是她想象中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眼睛穿着笔直西装的男人。 ——不是藤原是夜 是小松小姐吗?那个男人,就连声音也是那么稳重 啊,是。她下意识低下头 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藤原是夜好太多太多 我听越里先生说了,你真的要走伊贺颜流轩的路吗? 都比那个总是怕苦怕累任性麻烦的少爷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是的。 可是,可是啊… 那么申请书给我签字吧,还有合同,以后要定期把画稿寄回来,否则就是违约,你做得到吗? 为什么,那么那么的…想哭呢 恩,可以的。 这个喧嚣的城市,这个飘雪的季节,承载着仿佛是整个轮回的悲伤,漫天回荡着不属于人间的哀歌,像要把人活吞了一般,白色的鸽子在天空划过漂亮的弧,光与阴交替着从眼睛走过,有种让人宛如梦幻的错觉。 她把最后的工作做完,花了半个小时劝说怒气冲冲的主编,终于要离开了。 鬼使神差的是,在离开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改变了方向,向公司的天台走去。 POSTER的位置很高,从那里俯瞰,可以收揽整个东京。 她推开天台的门,迎面刮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下意识的退缩,按住头发,然后透过指缝向里面望去,忽然愣了—— 身形单薄的少年,静静坐在天台的最高处,柔软的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隐隐可以看见白皙的脖子,他就这样背对着她,静静看着前面。 伊贺颜君?震惊多过了喜悦,她愕然问,真的是你? 少年怔了怔,回过头,看了她半晌,然后眯起眼睛笑了,啊,奈奈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这是我想说的吧。她无奈的说,伊贺颜流轩的身影很单薄,在这以天空为背景的巨大帷幕下,小的几乎要被吞没,他一脸无所谓的笑着,笑得温和美丽,然而这个笑容,却落寞的想叫人流泪。 那个..她的唇动了动,忽然看见少年身边有团毛毛的东西动了动,诶,那是什么? 这个?伊贺颜流轩抱起那团东西,在她眼前晃晃,这是旺才,以前都是阿夜在照顾。 小松奈奈看清楚了,是只油光水滑的大波斯猫,正张着蓝色的眸子懒洋洋的盯了她一眼。 阿夜..藤原老师他…话说到这里,她没有再接下去,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担心自己的话会刺伤这个柔软的细致而美丽的少年。 伊贺颜流轩淡淡一笑,用手支着脸目光滑过她手中的东西,奈奈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么?我想离开这里。她微笑,去看看你和藤原老师口中所谓的,外面的世界。 这样啊…有什么想看的东西吗? 恩,极光啊,我想看极光。 极光?少年笑了笑,眸子散发着温柔而宁静的光泽,我曾经也很想看哦。 曾经?现在不想看了吗?她奇怪的问 想啊,可是….伊贺颜流轩微笑着迎风伸出又手,半眯着眼睛透过指缝看着有些阴霾的天空,那个笑容,是小松奈奈见过的,最美丽最温柔,也是最悲伤的笑容—— 可是,如果不是和阿夜一起,就没有意义了。 好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笨拙的站在后面抱着箱子,然后试图开口转移话题,那个…伊贺颜君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吗?他歪头笑了笑,可能往南走吧,奈奈小姐想看极光的话,应该是北面吧。 是啊… 那么,要在这里告别喽。 是..啊 她的眼角开始有些湿润 伊贺颜流轩无声看了她好一会,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奈奈小姐,像你这种人,我和阿夜都觉得—— 诶? 你应该幸福的。 瞳孔惊愕的放大,少年嘴角的笑容清晰无比,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她,伊贺颜流轩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我们都觉得,你应该幸福的。 我…. 奈奈小姐,作为前辈,也要告诉你几句话哦。少年转过头,目光再次放到那虚无缥缈的远处,寂寞的笑着,有些事,早就注定好了,无论你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如果强行挣脱的话.. 我和阿夜的例子,你应该看见了吧? 她怔怔看着,不受控制的开口,伊贺颜君,你,后悔吗? 他看了她一眼,仍然是轻轻笑着,不后悔啊。 可是… 我是打从心底的讨厌被束缚,为了自由我可以放弃一切,所以如果让我再次选择,我大概还是会选走这条路。 只是如果可以重来一遍的话,我一定会让阿夜和我一起走。 一起去看那个好漂亮好漂亮的极光。 ——喂,阿夜,你知道极光吗? ——哈?极光? ——恩,就是那种很漂亮很漂亮的颜色,会闪闪发亮哦。 ——诶?你很想看吗? ——当然啊 ——那本少爷陪你吧。 ——啊? ——等本少爷长大以后,就陪你去看极光,好不好。 其实一直没发现,真正的自由…就是在所爱之人的身边,如果抛弃这个的话,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孤独,无论看见大漠雪山还是大海,都会觉得无法解脱。 所以我才会….不管离开多久,走多远,都会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有我最初也是最深的羁绊,奈奈小姐,你呢? 你的羁绊,正等待着你的选择哦。 她买的是晚上的机票,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她到了海边。 虽然接近初春了,海边还是很冷,很寂静,她把行李放在一边,坐在松软的沙滩上,看着海水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好象时间在自己身上流过时那细微的触动一般。 要在这里,说再见吗? 她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抚摩着脖子上的项链,那个冬天,他送给她的项链。 那一刹那,仿佛时间从来没存在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相遇,相知,相识,以及在那个只有他们的夜晚,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位置,他用他低柔的声音蛊惑着她,他说—— 我喜欢你哦 呐,拓时,我一直在想哦。 为什么,我们要走到这一步? 是我还不够爱你么? 还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结果..结果,我终于发现了 她微笑着,把满是泪痕的脸埋在双手间 是我们相遇错了时间。 我们无法逾越的,不是蕾拉小姐,不是伸夫,而是那永远无法等人的时间,面对这样的你,我还能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向你微笑么。 我没有那个自信。 微湿的海风传诵着她微弱的喃喃声,像一场夜的旋律,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露出灿烂的笑容,好了!小松奈奈,你不能再这样沮丧下去了!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工作,你不能跟藤原老师丢脸!你要去好多好多地方,然后回来跟伊贺颜流轩炫耀一下,不能每次都当他的听众嘛!还有哦,要记得买很多土产回来给淳子赔罪,要不然会死得很惨的!还有..还有…. 笑容开始有些勉强,那双明亮的眸子黯淡下去,她几次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 哎呀,还是说不出口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着笑着刚刚干涸的眼睛就又有泪水滑落 要忘记拓实..还是……说不出口呢. 那么…就这样吧。 那个人,用整个灵魂去记住他,即使到了下一个轮回,也不会轻易忘掉。 她看着海岸线慢慢扩散的红晕,被海水的波浪荡漾成十分美丽的夕阳的颜色,微微笑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 好了,该走了。 奈奈! 低柔的男声带着急促的喘息,她的心脏仿佛漏跳了半拍,惊愕的回过头,站在对面的男人喘得很厉害,即使是温度并不高的季节,他的额上也布满了汗珠,那双夜一般深邃的眸子艰难的看着她,那好象是要深入她灵魂的深邃。 拓实… 你不接电话..我找了你一整天….他稳住呼吸,目光从她手中的行李滑过,刹那间骤然一痛,你要离开? 她微微一怔,轻轻避开他灼热的眸子。 奈奈,你要离开我?他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声音犹豫惊恐而变得急促,为什么?!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他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在那一瞬间,他的眸子里只有她,小松奈奈从来不知道,这个镇定冷静的男人会有这样激动的表情,带着重归于黑暗的寂寥和恐惧,紧紧握着她。 拓实… 奈奈,不要走。他颤抖着,用力抱住她,不要走。 心底的一根弦在震动,发出微弱的共鸣,细微的疼痛蔓延全身,她任由他紧紧将自己抱在怀中,仿佛要溶入彼此的血肉,身体发出清晰的痛感,可是,只有当着疼痛无比清晰的出现时,她才会觉得是真实的。 只有疼痛,才会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爱他,爱到了可以放弃整个世界,只有当这疼痛降临时,她才清楚的感觉到,这不是做梦,她是那样用力的爱着一个人。 她静静闭上眼睛,温柔的反手抱住他。 所以啊,只要是你给的,即使是疼痛,我也会觉得幸福。 拓实,我..并不是要离开。她轻声说,我只是..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是因为我吗?还是蕾拉?你知道我们… 拓实。她打断他,不是的,不是因为这个,我想要离开,是因为… 她微微顿了顿,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这里的城市压抑了太多的悲伤,让我喘不过气来,呐,拓实,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就是满足你欲望的最好场所,你聪明,有才华,俊美,你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可是我…夕阳把她的脸染成淡淡的红色,女子脸上的泪水泛着晶莹的光泽,她静静微笑着,可是我只能看着你去翱翔,去实现你的梦想,我只能在家里痴痴的等,等你回来….能够和你并肩一起走的人,不是我 奈奈.. 拓实,听我说。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微笑,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害怕自己面对你时会失去勇气,我一直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我爱你,除了你以外我不可能爱上第二个人。 可是这次,我却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你..他的脸色很苍白,你真的要走? 恩。她点点头,轻轻靠在他胸膛上,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拓实,你知道吗?你像最耀眼的王,高贵,优雅,除了我以外你会… 除了你以外我谁都不要。他打断她,带着孩子气的固执 她微微一怔,嘴角边的笑容忽然变得很苦涩,她的存在于他,只是一种习惯,习惯了某一个人的温存后,想要改变或许很难,可是终有一天会忘记吧。 你,真的要走?他低下头,深邃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她,缓缓问,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吗? 在那样的注视下,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内外好象有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抗争着,许久之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他的眸子骤然暗了下去,声音有些沙哑,那么,你要去多久?要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她轻轻推开他,用那双温柔的,细腻的粟色眸子看着他,微笑,没有期限,这是无限制的假期。 会回来么? --其实一直没发现,真正的自由…就是在所爱之人的身边,如果抛弃这个的话,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孤独,无论看见大漠雪山还是大海,都会觉得无法解脱。 所以我才会….不管离开多久,走多远,都会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有我最初也是最深的羁绊。 她闭上眼,轻声说,也许吧。 也许一个月,也许三个月,也许一年,也许十年… 但你总会回来的,对吗?他说 她微微愣了愣,轻笑着点点头 然后,那个即使光是看着也会让她感到心痛的男人忽然伸出手将她抱住,那样短暂的一刹那,却仿佛让她看见了永恒。 曾经做的一个关于天荒地老的梦 他紧紧抱住她,用力的,绝望的,仿佛溺水人本能的寻求救赎一般。 再一下... 再一下就好... 让我记住这个柔软的,纤细的,小小的跳动的心脏的旋律 记住这个来过我世界的天使 所以,再一下,请不要那么快的..推开我 我...已经留不住你了吗?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喃喃 她咬住唇,紧紧的咬住,他的痛苦,永远是她逃不过的劫难,然后那一刹那,她听见自己内心动摇的声音,也是那一刹那,她用尽全力推开他。 推开他带给她的宿命,推开那个她用尽生命去渴求的怀抱。 然后转过身去,转身的瞬间,忽然泪流满面。 拓实..别这样...拜托了 被她推得有些踉跄的人后退了几步,抬起凌乱的眸子看着她的背影 我必须离开...你知道吗?我必须离开啊...不然我会崩溃..我会就这样一直痛苦到死,拓实你知道吗?我没有办法啊.... 夕阳下的女子掩面啜泣,用沙哑的声音喃喃着 没有办法,已经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了 她仿佛已经看见在深邃不见底的黑暗,那个名叫小松奈奈的女子静静腐烂的样子。 她感到害怕 终于..说出来了么?低柔的声音轻轻苦笑,奈奈,你一直在痛苦着。 可是我却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 良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忽然觉得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抱住自己,没有强大的占有,也没有卑微的渴求,就是那么,那么固执的,认真的,温暖着她。 奈奈,对不起 我不再阻止你离开 可是,让我等你,好吗? 诶?胸腔忽然被什么情绪涨满,略微一个微妙的回首,夕阳下的男子俊美如神,静静看着她。 不要..不能相信,一切只是假的,只是虚伪的谎言罢了…. 不用了。她垂下头,勉强笑着,拓实,不用等我。 海风在他们之间徘徊,传来海鸥回家的号角,他轻轻捧起她的脸,他的吻温柔的落在她的泪痕上。 让我等你吧。 如同咏叹的神一般,说着凡人无法拒绝的请求 让我一直一直..等着你回来 不… 以前,一直是你在等我,等我回家,等我吃饭,而我总是爽约。 所以这次,换我等你吧,无论多久,无论时间多寂寞,我都会在这座你要回来的城市,等着你。 那一刹那间心灵的撞动,让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伸出手紧紧抱住他。 你..愿意等我么?不管多久都会等么? 是啊 如果我回来时没见到你,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哦。 好..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 那么,就这样吧,就这样带着伤痕,带着希望,离开这座一直飘着连绵细雪的城市,我们分离,并不是为了彼此伤害,而是为了迎接,下一次的重缝。 二十六.终 五年后—— 天空蓝得十分的纯粹,带着一种一碰即碎的美丽,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花香,在三月里悄悄开放的绚丽,阳光落到碧绿的草坪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孩子们抱着皮球尽情的大笑着。 这一切都那样详和,详和得让人忘了这座城市沉淀的忧伤。 “主编!主编!流年的画寄回来了!” POSTER主编的办公室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仍然带着夸张眼镜的男生气喘吁吁,却仍然掩饰不住兴奋“我看了哦!这期的画真的好棒哦!一定可以成为继伊和颜流轩之后的又一个风靡全球的年轻画家!” “执和君——”相交于男生的激动,越里主编表现得相当冷静,“请你注意一下形象,你现在已经不是跑腿了,而是副主编——副主编你懂么?可以请你把你的领带整理一下吗?” 执和新里尴尬的理了一下皱皱的衣衫,站在主编面前打开手中的画册 “先对外公布一下吧,流年这期的主题是..诶?《夜寂寞了谁》?奇怪的名字...啊咧,还有一段致读者的话。” 执和新里惊讶的说“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然后摊在手里开始朗读 ——亲爱的读者: 当你翻开这一页时,我或许正在蓝天下微笑着迎接这个季节的阳光。 新干线的列车高速运转着,车轮摩擦发出轰隆的声音,穿过一大片绿色的田地,坐在靠窗位置的几个女生一脸兴奋的听着桌上的收音机。 “下面,就请出观众们期待已久的TRAENPST!” 女生们发出热烈的欢呼,欢闹声充斥了整个车厢。 ——或者,正在旅行中,路过一片田地,看见美丽的蝴蝶在上空飞舞,看见小孩子灿烂得没有任何忧伤的笑容。 “首先,我们要采访的是世界的女神,蕾拉小姐。” “讨厌,主持人这样说我会很难为情诶。” 女生的声音带着笑意嗔怪的说,甜美悠远,能够轻易的闯入听众的心。 “呵呵,蕾拉小姐,五年前的车祸你凭借自己的毅力让自己重新站了起来,你的勇气让我十分佩服,也征服了许多人,所以称你为女神也没什么不对的。” “所以啊,我不是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录音机里的声音轻轻笑了笑“我身边一直有许多关心我的人,正因为有了他们,所以我才能得到支持的力量。” “啊咧?难道是——真一君吗?” “哎呀,你真讨厌....” ——曾经,有人问过我,为什么将笔名取为流年,我说,因为那是我流泪最多的一年,我想将它永远记住,曾经被绝望包裹的自己。 “对了,蕾拉小姐,你能帮拓实爆点料吗?为什么他每次演出手腕上都会绑着带有紫色郁金香的手巾?难道是女朋友送的?——这个是我们的一个观众提的问。” “啊啦,拓实要告诉他们吗?哎呀,你干吗瞪我啊~?哈哈,你自己去问他吧。” ——可是,当这样的自己推开窗户,走在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时,仍然会由衷的发出感叹,好美啊,这大概就是—— “不要。”男人低柔的声音像是挣不开的蛊,轻轻笑着,透着神秘的味道“这是约定。” ——希望的力量 “前面是奈良,有人下车吗?”列车上的大叔回头问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坐在靠窗位置的人站起来,笑容有些模糊 “不好意思,能停一下吗?” 奈良的樱花无论什么时候来都开得异常绚丽,仿佛要把整个生命都吞吐般展现在这个世界面前。 提着简单行李的人慢慢走在樱花路上,周身围绕着那若有若无的香味,看不见影子的鸣叫悠悠响起,十若子倚靠在雪樱阁门前,微笑的看着站在对面的人,张开双手 “奈奈小姐,欢迎回来。” 她抬起眼眸,看见经历了五年依旧美丽的朋友,伸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微笑着“恩,我回来了。” 她被十若子带着,往更深处走去,然后,在樱花林的尽头,立着一快小小的,被花瓣淹没的,墓碑。 她把行李放在地上,慢慢走过去。 “你来晚了一步,他刚走。”十若子没有跟过去,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说“他每年都会来。” 风撩起花瓣,十若子微笑着说 “那个人说,无论走多远,只有这里,才能感到真正的宁静。” 她在墓碑前蹲下,如同十若子拥抱她一样张开手,温柔的抱住那冰凉的墓碑,笑容宁静温和—— “我回来了,藤原老师。” ——无论经历怎样的黑暗与煎熬,我总是相信着,黎明的到来。 “拓实,呐,拓实,晚上的庆功宴我可以不去吗?” 穿着礼服的女生趴在沙发上皱着脸问“小真约我去看电影诶。” “不行。” 俊美的男人头也不回的说,他似乎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此刻脸上可怜巴巴的表情。 “诶!?为什么?!拓实好过分!啊咧,好痛!” “过分的是你吧,蕾拉小姐。” 拓实微笑着收起拍在女生头上的资料,有一点无奈的感觉 “你可是主角诶,工作人员辛苦准备的哦。” “可是...”蕾拉抱着腿,眼泪汪汪“人家也好想和小真去看电影。” “我说你啊...” 无奈的语气被手机的震动打断,他看了屏幕那个陌生的号码一眼。 “怎么了?” “不认识的人发的短讯。” “诶,不会是歌迷吧..” “不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瞳孔猛的放大,双手颤抖得差点握不住那薄薄的手机。 “怎么了?”蕾拉下意识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仿佛被温暖的气流包裹,他的心脏的跳动在这层熟悉的温暖中越来越快,然后—— “诶诶?!队长!你要落跑吗?庆功宴怎么办?!工作人员辛苦准备的诶!!” 三月的天空很蓝,很美。 人们退下了厚重的冬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街上红绿灯缓慢的交替着,他咬着牙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辆,拼命摁响喇叭,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不断拨打着先前的号码,在第N次听见“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的职业声音后,他用力把手机甩到地上,烦躁的看着塞车塞得异常厉害的马路,他觉得有种不受控制的情感在心中爆发,这样下去,会来不及的。 会来不及的... 他的心猛然一颤,然后就这样推开车门跳下去,在路上狂奔。 “哎呀,这个人是拓实吗?” “怎么可能..拓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这么狼狈。” “也是哦..可是真的好像。” 他飞快的跑着,大口喘息着,那样的不顾一切,手腕的白色丝巾在阳光下飞跃着,跳动着,带着遥远的柔软清晰的味道。 此时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看见了大海,咬着牙迈开重得提不起的脚。 再快一点... 拜托... 再快一点—— “奈奈!” 如同她离开时一样的急切呼喊,带着宽大帽檐的女子闻声转过身,看见他后脸上带着淡淡的惊愕,然后笑着说 “哎呀,拓实,你还真的在半小时之内赶过来了啊。” “谁让你说如果我没到你就离开离开?”他脸色阴霾,一把将她扯到面前“你想害死我吗?” “没办法,我买的是下午的机票啊,如果你没来的话,我就真的会走哦。”她微笑着抱着他 “奈奈..奈奈” 那一刹那,她的笑容美得接近虚幻,那是经过洗礼般的神圣笑容,已经不再是曾经只会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女生,他紧紧抱住她,有白色的海鸥在他们上方徘徊。 她怔了怔,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 那个人,哭了。 就这样紧紧抱住她,静静流泪,她的呼吸一紧,那样的诧异和不可思议。 ——所以,不论当你经历绝望时,亲爱的,请相信我,请一定要相信,只要不放弃努力—— 他的唇在她耳边喃喃,伴着湿润的海风,她的瞳孔默然放大,泪水忽然涌了出来,天空悠远美丽,他的话在风中不断放大,温柔的,连绵的,带着冲击磐石的力量,轻轻对她说 “我爱你。” ——希望,总有一天会来临。 给爱我的人们 流年 END